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當年生下二皇子的月妃即將扶正,卻沒想到她的榮寵就這樣淡了下去,甚至在後宮之中慢慢地沒了聲息。
可是這都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皇帝突然提起又是為了什麼?!
涂太妃臉色慘白,雙眼瞪大,愣愣地看著大門,直到幕色將臨,宮女掌燈的時候,她才緩緩回過神來。
不管皇帝為了什麼又要重新追究當年的事,她只知道,這官里……只怕是要亂了。
皇宮里的紛紛擾擾自然是沒幾個人能夠深究的,可是厲穆禛不同,當年的他無法多說什麼,可如今的他已是萬人之上,又得到了這個線索,難道還不能重新計較起當年的舊事嗎?
從涂太妃的宮殿出來之後,他並未馬上回自己的寢宮,而是隨意亂走,直到在御花園里看見了在池子邊釣魚的陸厚樸,他眉頭微松,帶著微微笑意走了過去。
陸厚樸如今也無事可做,可整天關在屋子里又無趣得很,待上個大半天,她就忍不住拎著讓人去拿來的一根竹竿,自個兒在上頭弄了個鉤子,加上點早上沒吃兒的糕點,就興致勃勃的釣魚去了。
原本想著官里的魚肯定沒幾個人敢釣,這一鉤子下去,肯定一抓一個準,可是沒想到這里魚兒的腦子比她想象的好使多了。
一開始的三竿的確是一鉤下去就是一條大魚,可後來那些魚兒也變得狡滑了,常常等了半天,把魚線拉起來一看,才發現餌料都給吃光了,魚還是悠哉悠哉地在水里游著。
「可惡!看我今天不把最肥的那一條給釣起來,我今兒個就不回去睡了!」陸厚樸有些氣憤地把魚鉤給拿起來,第十次看著魚鉤上被咬了大半的餌料後,低聲嘮叨著。
「釣這些魚又不能吃,有趣嗎?」
「嚇!皇……皇上……您怎麼來了?」陸厚樸正彎著腰準備拿下一份餌料,誰料,一回過頭就看到厲穆禛悠然坐在她的身邊,拿著她粗制濫造的釣竿把玩著。
「怎麼?朕不能來?」他挑了挑眉,神色帶了幾分慵懶,「朕以為這宮里就沒有朕不能去的地方。」
「皇上自然沒有不能去的地方。」陸厚樸看著他眉眼之間有著淡淡的倦色,忍不住問道,「皇上看起來像是累了?是……還沒抓到人?」
厲穆禛看著她小翼翼的模樣,淡淡一笑,心里頭的陰霾似乎散去了不少。
「沒事,人已經抓到了,只是背後之人還得再查,斬草就要除根,不是嗎?」他淡淡地說完,拿過她手中的餌料,掛在魚鉤上,輕輕甩了出去,那鉤子的落點比她剛剛甩的還遠。
陸厚樸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在一邊。
第4章(2)
厲穆禛轉過頭來看著她,見她傻愣愣的望著前方,以為她是被他方才嚴厲的口吻給嚇著了,不由得安撫道︰「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你不必同情他們。」
她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民女沒有同情那些人,皇上說得對,那些人是罪有應得,敢做就要敢當,沒有什麼好同情的。」
他倒是沒想到她看事情挺明白的,只覺得她看起來就是個心軟的性子,便又解釋道︰「那你可知道,朕所謂的斬草除根,是打算誅了那些人的三族?」他一想到昨日厲慕蓉在他懷里哀哀喊疼的模樣,語氣不自覺又冷了幾分。
「嗯?」陸厚樸驚訝了下,可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剛剛不知道,可現在知道了。」
「你不覺得朕殘忍?」
她先是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難得成熟的說道︰「殘忍多少是覺得的,可是民女知道那些人是罪有應得就夠了,那些人在做壞事之前,總該先想到失敗會是什麼後果,如果他們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還是做出這樣的選擇,那受了什麼懲罰不都是應該的嗎?」
她爹說過的,如果有百分百的利潤,有人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有了三百倍的利潤,有人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著斬首的風險,這等于是一場成王敗寇的賭局。
「很有道理。」他淡淡一笑,接著又追問道︰「可是那三族里包括還不知人事的孩子,你仍舊認為朕的這個決定是對的嗎?」
陸厚樸終于收回了茫然遠望的且光,轉過頭看著他,然後重重的嘆了口氣,連釣竿和餌料也不要了,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慢慢地往回走。
她人都走了,厲穆禛自然也沒興趣繼續釣這些傻魚,他也跟著站起來,緊緊拉住她的手不放。
周邊伺候的人早已經識相的都先退了下去,將湖邊整個空間都留給了皇上和這個得到皇上青眼的秀女。
陸厚樸噘著嘴,也不去看被抓住的那只手,而是回頭看著他,輕嘆了口氣後反道︰「皇上,您問民女這個問題是要做什麼呢?難道民女說了句太過殘忍,您就會改變決定嗎?既然不會,又何必一再試探?」
「朕不是試探,只是想知道,你會怎麼想?」
她雖然還沒確定自己的心意,可是她知道自己想走的路和想要的東西,這個男人如果只單純以男人的身分來看的話,他無疑是讓人心動的,可是如果加上身為帝王這個讓其它女子都趨之若的身分後,她卻猶豫了。
成為皇上後宮的其中一人,別說是從前,就是打定主意參加選秀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是即使只見過幾次面,她卻無法否認自己的確對他有所觸動。
說愛太深重,只是看到他會忍不住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想著他,會忍不住在心底悄悄刻劃著他的模樣,他的眼、他的眉,他含笑時候的暖意融融,以及他冷酷時候的清冷。
可越是明白自心底的那一點悸動,她越是心慌意亂,因為這樣的心動,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有結果。
當斷則斷,是她娘教會她們三個女兒的第一件事。
她知道這樣糾纏下去最終也不會有結果,所以趁著他剛剛一再的試探,她也懶得再打迷糊仗了。
「皇上,我不過是個個小小民女,那些人得如何下場又與民女何干呢?至于民女對皇上是怎麼樣的想法,這就更不必要問了,因為民女怎麼想都無妨,您就是皇上,民女出了宮以後,這一切的一切對民女這樣的小小百姓來說就會變得太過遙遠。」
厲穆禛的笑容瞬間僵在了嘴邊,低頭看著被她甩開的手,再抬起頭看著她的時候,眸光清冷之中似乎還帶著一抹悵然。
她見他露出那樣的表情,忍不住咬了咬唇,「皇上……您說民女自作多情也好,可是民女不想入宮,民女想要找的是像我爹一樣的,不必有多大的權勢,但至少要能做到一生一世。」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她知道她要求的是這世界上大部分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嗎?她知道她現在面對的是萬人之上的君王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厲穆禛淡淡地望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陸厚樸看懂了他眼底的輕嘲,卻天真單純的笑了,「民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皇上,這就是我們不同的地方了。」
她還有力氣可以幻想、可以作夢,可以走自己想要走的路,可是他卻已經屈服在這世界的規矩里。
幕色低垂,夕陽的橘紅色微光灑在她的身上,彷佛她下一瞬就會隨著那光芒振翅而去,讓他忍不住再這抓住了她的手,似乎這樣就能夠讓她不離開他。
「不同與否不是你說了算的,你可還記得你秀女的身分?如果朕想,你不管有什麼夢,你都只能陪著朕,這就是朕身為一個君王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