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惱,只是想到外頭透氣,等姑娘們真的有心要學,再喚懷音進來便可。」
她們里頭,有幾個發自內心真要學琴?還不都是為了討口飯吃,才不情不願的跟著一道學著。
「大家都是同馮先生鬧著玩,沒有惡意的。」此名女子笑道,趕忙再安撫馮懷音的怒火。「同樣也想向馮先生學琴,還盼您別因為咱們資質駑鈍而失望才好。」
馮懷音插著腰說道︰「瞧你們穿成什麼模樣!」既然如此,她也要把話給說明白不可,以後大家好來好往,循著規矩走,誰也別想佔誰便宜。
幾個本是橫躺在軟榻上的姑娘,見馮懷音嬌俏的臉蛋繃了起來,便正襟危坐,收去先前嬉鬧的模樣。
「請容我自我介紹,我名喚向莞。馮先生,咱們可是本司院的姑娘。」那位女子婉轉解釋著,她們可非一般良家婦女吶!
馮懷音被她這一提點,突地又紅起臉來。「穿這樣,不冷嗎。」說完,她還替向莞敞開的衣襟拉攏些。
「謝馮先生的關心,我們也習慣了,好在里頭有暖炕。」向莞不禁笑道,也為馮懷音的舉動而感到親切多了。「姊妹們,來和馮先生跪拜了。」
只見幾位姑娘們听著向莞的話,不約而同地走至她眼前,沒了方才胡鬧嘻笑的模樣,皆一本正經的向馮懷音行著跪禮。
如此大禮,馮懷音從沒受過,因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別……」
向莞知道她的慌張,又安撫道︰「馮先生,這是應有的禮數,我們雖為教坊姑娘,可今日承蒙您大方教授,既然入門就得拜師。」說完,她也同著其他人跪行拜禮,扎扎實實地給馮懷音磕了三個響頭。
「今日起,要與先生拜師學藝了。」向莞溫婉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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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蒼蒼、雲茫茫,涼風拂面而來,只見樹杪搖曳,飄下一地的落葉。
坐在本司院的後園里休息,馮懷音講授已告個段落,幾個姑娘正準備著晚些招呼上門的客人;有的則是繼續練習,盼望她能夠再度指導。
園子里不大,僅有枝葉扶疏點綴,三三兩兩的奇石錯置,稱得上是小品的淡雅格局。
她以前從沒到過這種風月窩,今日受本司院的邀請,也算是開足了眼界。里頭美女如雲,也莫怪乎令城里男人流連忘返了。
馮懷音自知當今狎妓風氣極盛,連皇帝老子都縱情聲色,更遑論底下的小老百姓。甚至還有不少富賈、達官們只為個歌妓便大打出手,連臉面都不顧了。
細想至此,她不禁搖頭失笑。對于金粉充斥于街巷,狎妓征歌之風行,人人莫不縱情享樂,對此歪風,馮懷音很是嗤之以鼻。
因此為了讓更多人可以習琴,沉浸在樂音的優美之中,更想藉此在潛移默化中教化民心,盼能移風易俗。故凡登馮門求藝者,她來者不拒,就算只能盡自己微薄之力,她還是默默努力著。
然而如今,她受本司院請托,讓姑娘們的琴藝更上一層樓,以討更多登門的文人墨客歡心,不也是在助長此股不良風氣?
不過,倘若那些尋芳客喜悅,流連在聲色里,一除平日積壓的陰郁,倒也是好事一件。馮懷音僅能如此安慰自己。
見休憩已足時辰,馮懷音欲起身時,察覺到一股迫人的視線。猛地抬頭,竟見到早些時候在街市里遇見的男人!
「真巧,又踫面了。」司空睿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噙在嘴邊,眸里藏有淡淡的驚喜。「沒想到,你是本司院里的姑娘。」奇了,他走趟了好幾回,怎從沒見過的出現?
馮懷音撇撇嘴,拎起裙擺便要走過他身側,和這種登徒子打交道,實在有失她的顏面。
見她充耳未聞,神態冷淡地不將他擱在眼底,司空睿就感到興趣。在她越過自個兒身側之際,他一把捉住她的皓腕。
「架子擺得也忒大了些!」他低首,湊在她耳邊說著,那溫溫熱熱的氣息,頗令人覺得曖昧。「不怕我跟鴇嬤嬤告狀,扯你一腳?」見她冷漠的模樣,司空睿更興起作弄人的念頭。
「去啊!就怕你不說,掃了我的興!」她冷冷地笑著,那模樣實在令人說不上喜歡,卻也不會討厭就是了。
握著她的腕子,司空睿揚高俊眉,從沒見過如此有膽量的姑娘家,真令他開足了眼界。
「很好,我喜歡!」
馮懷音收到他如此露骨的表白,卻沒有臉紅,畢竟比起他這種撩人心湖的幾句甜膩的貧嘴話,方才她在琴房里見到溫香軟玉的情景還刺激許多呢!看來她也真是入境隨俗,進了這座風月窩,這種平日應當是教人難以啟齒的話語,在這里繞了一圈也能听上個十來多回,如果大驚小敝還會被笑話成少見多怪哩!
一手覆在司空睿的手背上,馮懷音輕輕一推,便抽回自己的手,對他巧笑倩兮地說道︰「可我不喜歡呢!這該怎麼辦才好哩?」
奇了!頭一回有女人敢讓他踫了一鼻子的灰!
司空睿含笑,瞧她目光不逃也不躲的直視著自己,又扔個教人難堪的問題,好似正等著看他下一刻會不會氣得跳腳,心火沖上腦門。
「這樣啊!看來要討姑娘歡心,在下不費點心力,可就得不到青睞了。」修長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刮著面頰,司空睿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倒是相當自在。
馮懷音不當一回事兒,逕自越過他的身側,便一走了之。獨留司空睿一人在原地放聲失笑,笑得極狂極野,甚至已囂張到目中無人的地步了。
那丫頭,還真是有趣得緊啊!
第二章
「怎麼了?瞧你一個人在這傻笑。」嬌滴滴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司空睿回頭,見向莞一如往常那樣妖艷動人,和方才那個丫頭一比,可是多了女人家應當有的嬌媚,一顰一笑都是勾人魂魄的冶艷,這才是所謂的教人神魂顛倒吶!
「沒。」他一手很自然地攬上她的腰,兩人親匿得不怕惹人非議。
司空睿一向放蕩慣了,也明白向莞甘願和他攪上一塊兒,貪的也只是短暫的歡快,是到不了所謂天長地久的。
這世道,有什麼夠格用「山盟海誓」這四個字來作見證?
一國之君說出來的話都能朝令夕改,出爾反爾只為他一個人的順心;方快樂迎接新生,轉個眼又遇見死亡,不也是順應天理的運轉?
至于那千百年來文人墨客傳頌的情愛糾纏,不也如同轉眼的雲煙,更甚則是繡在黑幕里的璀璨煙花。美雖美矣,卻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司空睿是笑,笑得極為嘲諷,卻也不可免俗的流連在這樣的情愛之中,但其中的真真假假,他分得極為清楚,頗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意味。
「真的嗎?」她挑眉,甜膩的問道。「真不同我說?」
「本司院最近來了新面孔?」既然她追問,司空睿倒也想探個一二。
「怎麼,你喜新厭舊了?」向莞板起臉來,但仍舊美得嬌俏。
司空睿捏著她的臉面,淡淡地笑道︰「都自己要我說了,卻有人轉眼間成了晚娘。」
「你不曉得我是在吃味嗎?」說到底,他也是要惹她心煩,才會在此刻問了這種話。
「我以為你不興這套爭風吃醋的。」司空睿說這話時,已不著痕跡地松開擱在向莞腰際的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若不是因為你,我眼里哪會容不下一粒沙?」說她氣量小也罷,她雖身處煙花之地,可對他倒是情有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