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斷我純情路 第18頁

「皇、皇上,貴妃娘娘打發人來問,說……說皇上今晚留宿景詩宮,不知、不知萬歲爺現下可要前去了?」總管公公伏在皇帝面前,滿頭冷汗,渾身如抖篩。「因貴妃娘娘方才孕吐得厲害……」

玄清鳳頓住了腳步,心底掙扎了半天,情感上詩貴妃和孩子雖是遠遠不及阿童對他的意義,可理智上,他也心知不能那樣殘忍無情地對待一個為他孕有子嗣的女子,尤其詩貴妃還是他一手扶植而上的,于公于私,他都得給她這個臉面,否則將來她在宮中還有何威儀立足?

他揉了揉隱隱作疼的眉心,臉色有些灰敗地喃喃道︰「來人,擺駕景詩宮吧。」

「是。」總管公公大喜,忙應了。

始終侍立在一旁,擔心驚怕得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阿婉,聞言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去,隨後涌起了深深的悲哀感。

難怪阿童姊姊不敢輕易動心,不敢稍稍再近前一步,原來轉瞬間,腳下踏空的便是萬丈深淵。

阿婉心寒極了,卻又不能不跟著隨侍前往景詩宮,她只慶幸今晚阿童姊姊不在,不用親眼看見自己心愛的男子前去寵愛另外一個女人。

皇帝不在,輯大寢殿空空蕩蕩,僅留了兩個宮女和內侍,默默地換下了那幾盞燒融了燭淚的宮紗燈。

這時,阮阿童臉色蒼白,神情平靜地走了進來。

「阿童姑姑?!靶謝老天,你終于回來了!」宮女和內侍見狀驚 萬分,忙圍上去訴苦道︰「皇上氣得不得了,又吼又叫地命人去找你,奴才們都嚇死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得全掉腦袋……阿童姑姑,你到底去哪兒了,倒教大家一陣好找?」

「無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她輕輕地道︰「皇上呢?」

「皇上--」眾人神情一僵,均尷尬萬分地面面相覷。「呃……」

話才問出口就後悔了,阮阿童強抑下心中劇痛,點點頭道︰「貴妃娘娘有孕是大喜事,皇上按宮例自是前去探望留宿的。好了,你們也散去吧,該做什麼便做什麼,仔細好燈火,龍涎香也不可斷,還有阿瑤,明早皇上是從景詩宮前往早朝的,待會兒我將皇上朝服準備好,你和阿蠻送到景詩宮去。」

「是,阿童姑姑……」她倆眼眶紅紅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去吧!」她勉強一笑,溫和地催促著他們備自離去了,這才獨自一人佇立在冷冷清清的寢殿內,環顧四周,看著眼前十分熟悉卻又好似異常陌生的一切。

「一顆心,那麼多人搶……太擠。」她嗓音低弱得幾乎听不見,「像現在這樣就很好,往後,也只要這樣就好了。」冷風穿堂而過,她單薄的身影彷佛隨時會飄走、消失不見。

阮阿童沒有哭,殿外守著的宮女們卻再也忍不住,低頭嚶嚶飲泣了起來。可憐同為下奴,自是感同身受,物傷其類……

不知是因怨生憤而同她賭氣的緣故,還是因初為人父著實欣喜非常,玄清鳳破天荒連續三晚留宿在景詩宮中。

雖然詩貴妃懷孕不能承歡,可光是皇帝留宿的這三晚,便已在後宮中掀起了滔天大浪,這下子眾嬪妃美人個個都知道,詩貴妃母憑子貴,從此在宮中地位再無人能撼動了。

然後慢慢的,宮中開始流竄著皇帝有意立詩貴妃為後的傳言。

阿婉和阿圓氣憤地在阮阿童面前抱怨著這些無憑無據的流言風語,恨不得自己也是一等大宮女的身分,這樣便能光明正大地痛斥那些個亂嚼舌根的宮女太監。

「先太後祭典時的香燭都備好了嗎?」阮阿童平靜得一如往常,拿筆勾勒著冊上圈出的條條陳陳。

「阿瑰,皇上現在正早朝,你該在毀外候著才是,怎麼都到我跟前來了?」

「可是那群見風轉舵的勢利小人實在太可恨,就因為皇上連續三天都在景詩宮那兒,再也沒蹐足寢殿一步,他們就編派出了阿童姊姊的百般不是,還--」阿婉生怕那些胡話會傷了她的心,便轉了口風道︰「總管公公也不管著點他們,太可惡了。」就連總管公公都屁顛屁顛地湊近到詩貴妃跟前去討好了,更遑論其他人。

「沒什麼好可惡的。」阮阿童面色不變,只是繼續勾圈著冊子,低聲道︰「世情向來如此,尤其是這宮中,難道你們見過得還少了?」

「阿童姊姊……」阿圓眼瞠不禁濕了。

「現下最難過的該是備宮備苑的主子才對,一樣承寵,可詩貴妃有的,她們卻沒有。」她頓了頓,輕聲道︰「人本就生而不平等,這是命,爭也爭不過的。」

「阿童姊姊,難道……難道皇上真的忘了你嗎?」阿婉有些遲疑地小小聲問,「可奴婢始終不相信,皇上會是那麼薄情之人。這些年來他對你的關懷憐惜,奴婢們都看在眼里,是決計不會有假的……」

「和咱們無關的事,往後都不許再議論了。」阮阿童終于放下了錄事的冊子,清冷淡滇的眸光里無喜無嗔,一片空寂。「好了,都備自辦差去吧。」

「是。」阿婉和阿圓心下惶然,連忙低頭稱是。

阮阿童目光微垂,淡淡道︰「我們是奴,妄議主子本就是大罪。現在景詩宮鋒頭正盛,或許會尋幾個人打壓震懾一番,其他各宮貴人們也不是束手就擒的,定還會有其他籌謀,我不想你們撞到刀尖上去,白白成了他人爭權固寵手段下的替死鬼。」阿婉和阿圓登時嚇得花容失色,在彼此眼中看見相同的深切恐懼,顫抖了半天後,才感激地開口。

「謝謝阿童姊姊指點,我們以後定會謹言慎行,再也不敢了。」

「他們那些主子,有誰是拿我們當人看的?不過統統視為是他們宮里的一物件罷了。」阮阿童苦澀地笑了。

「可我們自己得好好留著這條命,別成了宮斗下的犧牲品,連死都死得無聲無息、不明不白。記著,只要撐到二十五歲就能被放出宮去了,唯有這個盼頭才是真的。其他的,不過是鏡花水月,要是當了真,就只有個死字了。」

「阿童姊姊,我們會牢記在心的。」她倆重重點頭。

「好了,去吧,往後留心辦差也就是了。」她揮了揮手,待兩名丫頭離去後,揉了揉左邊心口處,呼吸有些凝滯,卻也沒有多想。

日暮黃昏,金光瑰麗論艷地穿堂而入,照映得寢殿宛若流錦鋪地,燦然得令人幾乎睜不開眼。

她重新拾起錄事冊子,審視著上頭是否還有疏漏之處,但眼前字跡有些晃動模糊,她揉了揉眼,卻絲毫不見好,就像是被層薄霧隔住了。

今兒個小周元丹好似忘了吃,難道是這個緣故?

她放下手中的錄事冊子,緩步走到自己小榻畔,打開了五斗拒,取出那只藥瓶子。

傾出的小藥丸顏色沉黑,謫溜溜地在蒼白拳心上打轉著,透著股辛辣藥香氣。

阮阿童凝視著藥丸良久,卻遲遲沒有送進口中。

她在想,就算吃了藥、將養好了身子,那又如何呢?

「罷了。」但在想起陸太醫那關切慈愛的神情,她心下一軟,還是依言服藥。

才收好藥瓶,一道斜斜拉長了的影子愕然出現在她腳下。

「阿童。」那抹若嘆若怨的嗓音自背後響起。

她一震,渾身僵硬了起來。

「闊別多日,難道你沒有什麼要跟朕說的?」他沒有前進,她也沒有回頭,當中隔著大半個寢殿和漸漸消逝的暮光,誰都沒有朝誰再靠近一步。

像是一動彈,便會輕易踫碎了些什麼,再也無從撿拾、彌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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