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不輕不重,明著听來是說長輩難為,暗著說來,其實是暗諷穆勻夫婦多年來對女兒的不聞不問。
穆勻夫婦理虧在先,哪里听不出其中的涵意呢!
見爹娘的臉色被舅父激得一陣青、一陣白,穆夕華抬起美眸,開口說道︰「我不回去、也不嫁人!」語氣是不容否定的堅決。
穆夫人見女兒堅定、無畏的強硬神情,有些詫異。印象中她這個女兒柔柔弱弱的,怎麼身子骨一養好,個性也變了?
不期然地,一把惱火在心中引燃,穆夫人笑吟吟地強調。「你同舅父、舅母感情好是好事,但不要忘了,你是姓穆。」
「女兒很快就不姓穆了。」抑下心頭的落寞,穆夕華的嗓音依舊輕輕軟軟的。
她說不出此時是何感受,只覺得心突然間像被誰刨去一塊東西,空空蕩蕩的,很不是滋味。
穆勻不快地皺起眉頭。「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個月前,我做主讓夕華同我的四弟子訂親了。」看不過自家親姐的處事態度,諸葛謙不動聲色地編派了個謊言。
「什、什麼?」穆夫人捧著胸,氣到快嘔出血來。「你說什麼?」
諸葛謙不疾不徐地開口,語調之中透出一絲無奈。「這些年來,大姐與姐夫忙著商務,沒能管夕華的事,不想再讓這小事讓您們煩心,兩個孩子又情投意合,便挑了個日子,把親事給訂下了。」
穆勻夫婦原本心里的如意算盤打得響亮,沒料及事情竟超乎他們的掌控之外,一時間竟亂了頭緒。
繃著張臉,穆夫人顫聲道︰「謙弟,你實在太魯莽了,你做主的那門親事,不作數!」
諸葛謙沉聲反問︰「既已訂了如何能不作數?」
雖然他明白,自己只是穆夕華的舅父,但看著親姐對待甥女的方式,實在難以苟同。
頓時,亭台里的氣氛陷人詭譎的低迷之中。
「我們才是夕華的爹娘!」
穆夕華注視了娘親好一會兒,俏顏慘白地小聲問道︰「您們是嗎?」教女兒這樣兜頭一問,穆勻夫婦面色鐵青,一時間競不知如何回應。
這時,諸葛夫人頗不諒解地說︰「假若您們真把夕華擱在心底,這些年來就不會對她不聞不問。捫心自問,夕華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您們知道嗎?就算您怪弟媳頂撞也好,這一番話我早就想說了。」
穆勻斂眸,冷然地瞪著她,冷聲諷道︰「就因為我們對女兒有愧,所以才會為她覓了這門親事,嫁人大富豪崔家,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質疑的眉梢輕輕挑起,諸葛謙嗤笑了聲。
「女兒的幸福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真把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不啻是斷送她的一生吶!」
「你!」穆勻恨得牙癢癢的,卻奈何不了他們。諸葛夫人見氣氛鬧得僵,穆夕華的臉色更是慘白,連忙打圓場。「姐夫別惱,四弟子人品好、武功好,絕對不輸您們為夕華挑的人選。再說了,這些年來,姐夫忙於事業,無心顧及夕華,我和謙哥身為小輩也不好說些什麼。不過既然孩子大了,兩個孩子又兩情相悅、執意相守,不如就成全他們。
往後就由我們、由她未來的夫婿替您們疼她,當是彌補這些年您們欠她的愛,這不挺好?」諸葛夫人這話說得極為委婉,卻不難听出其中暗貶他們的意味。
登時讓穆勻氣得只想拽起諸葛謙的領子,問他們是以什麼身份來干涉他穆家的事?
無奈,諸葛謙的武藝不凡,若真與他動起手來,滿身銅臭的他,定是討不了半點便宜。而讓他心懷戒懼的是.若任由情勢這麼發展下去,穆家與崔家聯姻之事,恐怕就這麼給吹了。
在穆勻暗自氣惱之際,穆夫人定了定紊亂的心思,稍酌量了會兒才道︰「弟媳這話說得真是讓人汗顏了,卻也點醒了我。
我說這親事就先擱著,讓夕華回家陪我們幾個月,彌補這幾年來我們對她的愧疚,要不,若嫁人了,還真是覷不著機會呢!」
由妻子這一番話里窺出扳回一絲局面的可能,穆勻立刻改口道︰「對、對,先回家、先回家。」
事還未成定局,只要女兒肯隨他們回定安城,再小施巧技,相信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達成目的。
穆夕華聞言,百感交集地扯了扯渚葛夫人的袍袖。「舅母,我不想回去。」
諸葛夫人側過首,試圖安撫地勸道︰「傻孩子,你也只有婚前這幾個月可以陪你的爹娘,可別賭這一口氣吶!」
諸葛謙不悅地跟著說︰「假若您們真想帶夕華回家小聚天倫.我不會阻止,要留多久就由夕華決定。」
他把決定權交給甥女。
穆夕華抿著唇,逕自己沉默著,一時間沒了主張。
是的,她曾經渴望爹娘能把她接回家,卻沒想過是在如此不堪的狀況下。~=不明白的是,為何曾經的渴望,能在轉瞬間變質得如此徹底?
諸葛夫人見她仍在掙扎,上前握住她的手,柔聲叮囑著,「孩子,不要讓自個兒遺憾。」
她不安地耀向最親的兩人。「舅父、舅坶……」
「你放心,最遲三個月,舅父就會讓你四師哥到定安城接你回來,這三個月,你就留在你爹娘的身邊,盡盡孝道,以回報他們對你的「養育之恩」。」諸葛謙意有所指。
即便被諸葛謙夫婦暗貶的語句修理得顏面無存,但為達目的,穆勻迭聲道︰「夠了、夠了,就三個月。」
迎向穆勻突然謙恭的態度,諸葛謙冷覷了他一眼。「夕華與四弟子的親事就這麼定了,最遲三個月,我會讓四弟子到定安城接夕華回來。」
有了舅父的保證,斂眸沉思的穆夕華終於點了點頭。「好,我跟您們回去。」
她還有選擇的余地嗎?姑且就把這三個月當成回報爹娘那短短七年的養育之恩吧!
穆夫人杵在一旁,打量著女兒與弟媳的互動,莫名的,心口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心酸。
這孩子與他們夫妻的緣分……實在是淺薄得可笑吶!
正值年關,磐龍村小遍小卻熱鬧非凡,擺在街邊的攤子、沿途叫賣的小販不畏大冷的天氣,為了多攢些銀子,更起勁地吆喝忙碌著。
在這個家家戶戶團圓相聚的日子,這處在小市集旁的客棧,反倒顯得冷清。
揀了個靠窗的位置,關勁飛微微推開一條窗縫,朝著外頭努著下顎問︰「喂!老五,你說我家阿棠是不是瘋了?」
外頭下著小雪,潔白的雪花星星點點墜落在泥地上,被熙來攘往的人潮給踩得濕濘。瞧這狀況,無論多麼小心避免,總免不了被粗心的過路人給濺濕衣、鞋。
偏偏關勁棠卻無視糟糕的天候,任小雪飄落在眉梢、發上與肩頭,任人不經意弄濕他的衣、鞋,硬是杵在一攤賣胴脂水粉的小販前,為心愛的人兒挑選花簪。
選花簪耶!看著個大男人杵在賣胭脂水粉的小攤販前,關勁飛覺得此舉愚蠢至極。
「我想差不多吧!」孫襲歡努力嗑著瓜子,發出一聲嘆息。「四師兄的確愛慘師妹了,你就由著他吧!」
這一路行來,足以用「相思若狂」來形容關勁棠的狀況,其中更別提關勁棠確定無法在除夕趕回「步武堂」後的沉郁神情。
為心愛的姑娘買花簪這舉動,他早己見怪不怪了。
必勁飛則神情嚴肅地蹙著眉,似在為思不透「情」字何以讓人狂而懊惱不已。
「若真好奇,回去好好同你家小黑妖培養感情,說不準你就可以參透其中奧妙了。」孫襲歡神情佣懶地提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