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叮叮見他文風不動的杵在原地,算準了時間準備開溜,江慎卻早一步看穿她的伎倆,伸手便拽住她的袖口。「不準走!」
水叮叮怔了怔,有些訝于眼前官差深厚的內力,被他這麼一拽,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勞煩小兄弟陪我走一趟府衙。」他抿起了唇,冷峻的臉部線條更顯僵硬。
水叮叮聞言,率性大笑。「唉呀!闢差大哥真的不用客氣啦,我不介意的,你盡避捉犯人去!」
她想拍拍他的肩,卻發現眼前的官差高大得像棵樹,于是只好縮回手改抱拳,繼續裝傻充愣,裝死到底。
「我說過,不用在我面前打馬虎眼,我不吃這套。」
許是對方想掙月兌他的鉗制,他的掌不知怎的,竟跟著往下挪移握住她的縴腕。
掌中的縴腕溫潤細膩,江慎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再抬頭覷了覷眼前這發育不良的小賊,神色有些詭異。
當朝有太多愛做男子裝扮的姑娘家,他身為府縣捕頭更該謹慎辨別,要不被扣上輕薄的罪名可不劃算。
打量的深眸落在生得秀氣的小賊臉上,他暗自思忖。
眼前的小賊膚色如同剝了皮的蔥根,幾近透明白皙,那雙正瞪著他的眸子透明澄澈,但言談舉止全無半點女兒家姿態……
頓時,他竟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見他的眸光帶著沉思的意味,水叮叮煩躁地問︰「這位官差大哥,你到底是想怎麼樣?」
江慎正了正神色道︰「方才我撞了你,而你順勢偷了我的錢袋。」
「你眼楮瞎了嗎?我哪里像賊?」她單手插腰,頗有氣勢地岔開腳步,露出女敕白腳拇趾的腳尖正在地面上打著拍子。
雖然她的穿著是「樸素」了點,鞋也髒了,甚至破了一小蚌洞,但這些衙門官差平時撈百姓的油水,現在當救濟分一點給她也不為過吧!
江慎似已習慣面對這無賴的市井小民,瞥了她一眼便平穩地道︰「按規矩,要搜搜小兄弟的身了。」
搜身?被他踫了身子,她水叮叮還有清白可言嗎?
「你敢?」
「得罪了。」江慎抱拳,剛正的凌厲眸光透露出他堅決的打算。
睥睨地迎向男子倨傲卻客氣的模樣,水叮叮不由得想,她扒遍大江南北,這回是不是會栽在這個臭臉官差手上,得進牢里做客。
思及此,她心一慌連忙嚷道︰「你這無理的官差,沒有真憑實據,竟然公然栽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大叫了!」
「本爺行得正、坐得穩,小兄弟若想引人側目,盡避出聲。」他不動如山,答得磊落。
圓瞠著眸,水叮叮頭一回遇到如此難纏的角色。
這些年來,笨一點的「受害者」無不被她精湛的演技所蒙混,再大不了,搬出自己淒慘的身世,絕對能讓人為之鼻酸,給予更多善心。
「啐!你行得正、坐得穩,我可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更何況你們領的糧餉,可是我們百姓征的稅、納的銀兩,現在竟反過來誣賴我這個純正善良又無辜的小老百姓,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有什麼話回府衙再說,又或者……直接搜身。」江慎緊抿著唇,冷冷看著她義憤填膺的神情。
情況大大不妙!汗珠沁出額角,水叮叮思索著該如何月兌險。
驀地,她水燦的眸子一閃,飛快地彎下腰。「唉呀!我的肚子好痛呀!」
「不用耍花招。」江慎面無表情地開口。
這等蹩腳花招屢見不鮮,由此可見此人作賊心虛,急著想月兌罪。
「唉呀!還有沒有王法呀?一個官差竟公然在大街欺負人呀!」橫豎是死,她豁出去了!
江慎慢條斯理地正打算開口時,一道熟悉的嗓音由身後傳來——
「是哪個惡人敢在我平波縣造次、撒潑啊!」
仲澤春剛填飽肚子,一听聞呼叫,瀟灑無比的向鄰近攤販借了根扁擔,朝拉扯的兩人揮耍而去。
靶覺到身後疾風而至,江慎一閃一躲,俐落地以兩指夾住扁擔,制住仲澤春突來的攻擊。
氣勁落指,江慎甩開扁擔,盯著他道︰「仲澤春,你是吃飽了太撐是嗎?」
「頭、頭頭頭兒……」支吾聲中夾著顫音,仲澤春完全嚇傻了眼。
水叮叮則暗自竊喜的發現男子忙著接招,落在自己腕上的手勁稍松,她見機不可失,立刻開溜。
江慎冷冷望了他一眼。「小賊若跑了,我唯你是問。」
「嗚……頭兒……」仲澤春可憐兮兮的低噎了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小賊那般瘦小,頭兒的身形那麼挺拔,乍看之下,還真有那麼一丁點凌強欺弱的錯覺。
江慎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待他辯解,頎長身形躍起,幾個起落,轉瞬已離他有數丈遠。
仲澤春猛地回過神,深怕回衙門後,他這一個小小的疏失會被冷面神捕修理得淒慘。
于是仲澤春連忙提氣,中氣十足地跟著喊道︰「小賊別跑——」
登時,整條十字大街的攤販無不喜孜孜的引領觀望著。
呵!出了個認真負責的好官差,可是平波縣之福吶!
幸運擺月兌了冷面官差的追捕,水叮叮俐落地鑽進一條狹巷,蹲便數起錢袋中的銀兩。
「呵!想不到今兒個老天爺寵我哩!」
雖然窮酸官差身上沒帶多少銀兩,但至少可撐過一頓飽。
將錢袋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水叮叮月兌掉身上過大的深色儒袍及頭上的襆頭,以木釵簡單綰起披散的長發,開開心心的走出巷子。
「大娘,我要三個相思餡餅、兩碗杏仁白粥。」
如願以償地走到仍冒著熱氣的攤子,她的五髒廟已經管不住地咕嚕咕嚕大叫。
「好、好,姑娘稍候呀!」賣吃食的攤販邊瞧著姑娘如梨花初綻的笑顏,不自覺跟著揚笑招呼。
這新官上任,帶動了整個平波縣的運勢,瞧眼前這粗衣素釵的姑娘生得如此靈秀,說不準日後能被選入宮當妃嬪哩!
似已習慣了眾人打量的眸光,水叮叮付了銀兩後,心滿意足地捧著熱騰騰的食物,連忙往十字大街盡頭走去。
大街盡頭,坐落著一棟年久失修的破屋。屋外雜草叢生,偌大的破屋僅一室算完整,可惜的是,前些日子半掛的門扇月兌落,現下僅能擱放在紅瓦牆上,勉強遮風避雨。
水叮叮才進院落,一听到屋內傳來吃力的咳嗽聲,連忙奔進屋里。
「叮叮、叮叮……」躺在稻草堆的古老爹揚了揚唇,虛弱的頻頻喚道。
水叮叮趨前扶起古老爹,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才道︰「幸好、幸好,你再這樣燒下去,我可就要去搶官銀了。」
「傻姑娘,老爹老了,兩腿一伸就這麼走了也無妨,犯不著為老爹做傻事。」半倚在冰冷的牆上,古老爹嘆了口氣。
多年前,他寒窗苦讀終于在而立之年高中,原以為自此仕途光明,沒想到卻在一次官場斗爭中被斗下台,淪為犧牲者而丟了烏紗帽。之後家產傾盡,又被打斷一條腿的他,就此步入孤苦、潦倒的生活,嘗盡人間冷暖,最後一蹶不振。
原以為他將渾渾噩噩終了一生,卻沒想到在八年多前撿到水叮叮開始,他的生活又多了重心與歡樂。
他教她讀書識字,卻沒能力給予她優渥、舒適的環境,只能讓她跟著自己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
在他壽終將寢之時,水叮叮是他唯一的掛念。
「呸、呸!你才說傻話哩!」古老爹憂愁的神情讓她的心揪了下,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只能沒大沒小的啐了他一聲。
「叮叮,是老爹對不住你……」
水叮叮受不了地大叫︰「天!我的好老爹,你今兒個是怎麼了?這麼嗦?我可是買了碗熱粥和蒸餅回來,涼了我又得升火熱粥,你存心折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