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滴!一抹鮮紅映和在雪地上。
江慎抬起手,不以為意地抹去被水叮叮擊中鼻梁而流出的鼻血,在冷風中,他抬頭迎向水叮叮慌亂的水眸。
「你、你侮辱我!」她兩手插腰的挺胸怒道。
因為天冷穿得厚,她根本不怕讓人瞧見她有別于男人的窈窕身段。
仲澤春聞言,不怕死地哈哈大笑。「頭兒,你、哈哈哈!你竟然問叮叮是不是女人?哈哈哈!難怪你會被打!」
這笑話比方才他失控「排氣」還好笑,而且更加侮辱人。
被仲澤春這麼一說,江慎隨即把水叮叮可能是女子的想法揮開,也許有問題的是他……或許在他心底,一直渴望水叮叮是個女子。
這時,仲澤春又開始大放厥詞了。「你瞧、你瞧,雖然叮叮肩膀太單薄、喉間見不著喉結,男子應有的特征他一樣也沒有,但等待他年紀再長些,相信會比咱們長得還高大威武哩!」
水叮叮听到仲澤春力挺的言論,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不知道她該不該感謝好哥們「似褒實貶」的相挺。
讓她啼笑皆非的是,被仲澤春一一點出的事實就擺在眼前,江慎還會如此盲目的認為她是男子嗎?
水叮叮一想,心里竟有種莫名的煎熬,而江慎直視她的眸光卻益發凜人,令人無法猜出他此刻的想法。
就在此時,只見縣大人慕晚雲神清氣爽地朝眾人走來。
「大人早!」眾人齊聲問安。
慕晚雲在看到江慎狼狽的模樣後,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這水兄弟把拳練到你臉上了?」
他清逸的笑嗓打破了過分沉靜的氣氛,江慎冷著臉沒說話,水叮叮則擰眉瞪著他。
「一大早繃著臉多難看。」慕晚雲搭上江慎的肩道︰「來、來,本官有話要和你說。」
江慎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沉聲問道︰「說什麼?」
「公事。」慕晚雲沒好氣地揚了揚眉,意有所指地瞥了水叮叮一眼後,才對江慎道︰「難不成同你談情說愛嗎?」
江慎皺了皺眉,僵硬地開口。「怎麼盡拿這種事開玩笑。」
「就是、就是!」水叮叮點頭如搗蒜的附和。
瞧慕晚雲一臉曖昧,水叮叮忍不住抬頭瞪他一眼,期盼能瞪掉他滿腦子婬穢、下流的思想。
在江慎府邸見到慕晚雲那一回,她就知道自己不喜歡慕晚雲這個人。
他的眸光太銳利,斯文臉龐上的笑容太和善,頗有扮豬吃老虎之嫌,甚至……她可以感覺,狡猾、偽善的慕晚雲說不定早已識破她是女兒身。
這是什麼口氣和表情?慕晚雲狐疑地瞧了水叮叮激動的反應,接收到由她身上迸射出的敵意,覺得格外有趣。
看不透慕晚雲葫蘆里賣什麼藥,江慎回過神。「也好,屬下正好有要事同大人商議。」
慕晚雲微頷首,轉頭吩咐仲澤春道︰「春寶寶,你帶‘水兄弟’去上藥。」
強烈感覺慕晚雲離去時刻意加重的語氣,水叮叮眯起眼,確信慕晚雲已知道她女扮男裝的事情。
她得找個時間探探,這個縣大人究竟知道了她多少事。
不過這麼一想,江慎實在也夠木頭的,與她朝夕相處,竟一點也沒發現她身為女兒身的蛛絲馬跡嗎?
水叮叮思及此,不免有些納悶,又有些懊惱。
為什麼她心里會有股強烈的渴望,希望江慎能識破她的身分……渴望自己有一日能恢復女兒身,光明正大、理所當然的枕靠在他強健的胸膛上。
什麼時候開始,她竟不自覺的用眼神追隨他軒昂挺拔的身影,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悶悶地跟在仲澤春身後,水叮叮因為想到江慎,思緒紊亂的大叫︰「啊!好煩喔!」
唉呀呀!真是自作孽,她何必沒事找事煩呢?
仲澤春被她突來的大叫嚇了一跳。「你無緣無故紅著臉鬼叫什麼?」
水叮叮回過神,警覺自己泄露太多情緒,趕緊岔開話題。
「你要帶我上哪兒?」
「大人要我幫你上藥。」
水叮叮為他的反應感到莞爾。「有需要這麼悲傷嗎?春寶寶。」
「不準再叫我春寶寶了!」仲澤春橫眉豎眼地警告。
「原來你會介意喔。」他那計較的模樣煞是可愛,讓水叮叮忍不住想掐他的頰、撓撓他的下巴。
「你、你……別再開我玩笑嘍!」
識破水叮叮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仲澤春一雙手護住雙頰,如臨大敵般退得好遠。
「哪那麼夸張。」啐了聲,水叮叮一個轉身,不意撞上迎面走來的皂隸。
皂隸的身子禁不住退了幾步,手一松,捧在手上的一疊告示瞬即隨著寒風漫天飛揚。
「唉呀!」驚呼聲四起,眾人忙著撿告示。
水叮叮好奇地看著告示的內容。「若助尚書府尋得千金下落,賞銀百兩……」
「快撿、快撿,這告示可是一張都少不得。」見水叮叮杵在原地,仲澤春出聲提醒。
「這懸賞告示好像沒撇下過?」其實凌尚書這尋女的告示,她已看過好幾回,這回終于按捺不住問道。
仲澤春語重心長地開口。「唉!也不知該說這凌尚書是傻還是執著,八年來,發派了各州、省衙門的尋女告示未曾間斷過。」
八年……莫名的,水叮叮心底有種奇怪的渴望,想知道更多關于禮部凌尚書尋女的事情。
「即便賞金誘人,但人海茫茫,真要找也有如大海撈針吧!」水叮叮頗有感觸的低喃,心中郁抑不已。
她也是在小小年紀便與親人分開,不知道她的爹娘是否會和凌尚書一樣,在茫茫人海中苦尋她的下落。
「還不止如此,听說這些年有不少人為了高額賞金,想冒充凌尚書的千金。」
水叮叮听著仲澤春叨叨絮絮的話語,突然羨慕起凌尚書的千金。
她們有極為類似的命運,偏偏凌尚書的千金多了親人的期盼……
八年……暗暗嘆了口氣,水叮叮不由得傻氣的想著,她的爹娘在自己走失後,找過她嗎?又或者在歲月無情的流逝下,早就忘了她的存在?
長安城
入夜後的長安大街,被閃爍不定的燈火點綴得熱鬧非凡。
透過窗欞,凌夫人瞅著眼前的情景恍了神。
瞧見妻子愁眉不展的模樣,凌玄儒情緒復雜的柔聲道︰「夫人,天冷,把窗戶關了比較好。」
「不!別關窗。」凌夫人咬著下唇,眼中漾起淚光。
「夫人……」
「雖然還不到上元,但汀兒喜歡看燈火,我這個當娘的不在她身邊,至少……可以替她賞燈。」凌夫人痴痴地喃著。
凌玄儒心里一痛,腦中浮現女兒梳著小髻的可愛模樣,胸臆間漫出酸楚滋味。
「會的,我相信汀兒會逢凶化吉、無驚無險,遲早有一日會回到咱們身邊。」凌玄儒強忍心中的痛楚,將妻子輕攬在懷里。
凌夫人聞言,視線逐漸蒙,卻始終不敢落淚。
她知道,一旦流了淚,似乎就承認女兒被拐帶走的事實。
「難道真是‘父母緣薄,天地情長’?」憶起相士所說之語,凌玄儒嘆了一口氣。
數年前,妻子帶著年僅八歲的掌上明珠汀兒在彩街上賞花燈。
未料活潑的汀兒被滿街花燈給吸引,掙月兌了娘親的手,轉瞬間,小小的身影便被朱雀大街上比肩接踵觀賞花燈的人潮,擠離了娘親的視線。
當時,凌玄儒貴為禮部尚書,即便動用城衙人手,卻也無法在熙熙攘攘、慶賀元宵的人群中尋得女兒的蹤影。
之後,凌玄儒在城衙及各縣府衙張貼重金尋女告示,汀兒卻猶如人間蒸發,無半點消息。
當年為汀兒下落卜卦的相士,只簡單以「父母緣薄,天地情長,親生天養,福分綿綿」做為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