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著悲痛的情緒,凌夫人哀傷的眸光落在遠方,選擇相信相士的話。
「只要我的汀兒能逢凶化吉、衣食無憂,即便她不能在我身邊也無妨……」
亮晃晃的長街熱鬧非凡,彰顯了「彩龍兆祥,民富國強」的太平景象,卻益加顯得尚書府中冷寂蕭瑟。
凌玄儒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悲傷,握緊拳道︰「夫人放心,無論如何,告示會一直貼下去,直到找到女兒為止。」
主簿院落內,慕晚雲拿著朝廷發來的公文,對江慎說道︰「燕天煞讓朝廷極為頭痛,朝廷已經下了最後通牒。」
「所以……」
「燕天煞上回和你交過手後便沒再出現,前幾日臨縣衙門探到燕天煞的蹤影,朝廷希望由你協助緝拿燕天煞歸案。」
慕晚雲話聲甫落,江慎便問︰「幾時啟程?」
打從做捕快起,他早已習慣穿州過省緝拿罪犯。
「當然是愈快愈好。」慕晚雲斟酌一會兒又道︰「屆時我會派一個人協助你,你心里有合適的人選嗎?」
江慎聳了聳肩。「無所謂。」
反正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慕晚雲要派誰跟他上路,其實沒有多大差別。
「好,我會盡快敲定人選。」解決公事,慕晚雲才慢條斯理的問︰「我的事搞定,該你了,你想和我說什麼?」
江慎怔忡了半晌才問︰「禮部凌尚書要找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或許是水叮叮耳後的朱砂痣作祟,他一開口便知自己這話問的有多麼愚蠢。
這些日子來,禮部凌尚書的尋女告示他已看過不下上百回,卻還想由慕晚雲口中得到什麼答案?
慕晚雲揚了揚眉,不解的問︰「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我發現有個人耳後有朱砂痣,但……對方是個……男子……」
一思及水叮叮是男是女的問題,江慎下顎不由得緊繃,盤旋在嘴邊的話竟有些不確定。
究竟他心里期盼什麼?他是希望水叮叮其實是女扮男裝?又或者期盼水叮叮是禮部凌尚書的干金?
理不清胸口翻騰的心緒為何,因為連他自己都無法替他對水叮叮的心動,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男子?」雙眉一擰,慕晚雲被江慎不確定的態度給搞混了。「雖然天底下耳後有朱砂痣的人不多,但既是男子,便不是我們要尋找的對象。」
「嗯,也許……是我多慮了。」
慕晚雲不作多想,只是微笑道︰「凌尚書的尋女告示貼了這麼多年,大家難免會杯弓蛇影。」
真是杯弓蛇影嗎?江慎揚了揚唇,不敢妄下定論。
與江慎議完事,慕晚雲壓在心頭的大石落了一半。
他腳步徐緩的準備至大堂院落巡視時,水叮叮縴瘦的身影霍地由角落竄出,擋住他的去路。
「水兄弟?好巧呀!」加重了稱謂的語氣,慕晚雲朝她揚起一抹賊笑。
水叮叮瞧他一臉狡詐相,心里有幾分忐忑。「你和江捕頭說了什麼?」
「公事。」
「真的只有公事?」她一臉戒慎,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說詞。
慕晚雲見水叮叮一臉緊張,忍不住笑道︰「怎麼?要本官利用公事幫你制造機會嗎?」
「不用大人多管閑事,只希望大人可別像個三姑六婆,跟江捕頭亂嚼舌根!」這慕晚雲的心思太深沉,和他過招實在難以心平氣和。
「我會和江捕頭嚼什麼舌根?」打量她微乎其微的神情變化,慕晚雲故作不解的問。
不知怎地,每每逗逗水叮叮,看她窘得滿臉通紅的模樣,他便覺得有趣。
「你到底知道什麼?」她臉上血色一褪,滿臉狐疑的瞪著他。
假若……這雞婆縣令真跟江慎說出她女扮男裝之事,那……她是不是會因此丟了差事?
除此之外,江慎對她身為女兒身又會有什麼想法?
這些日子來,希望知道他對自己想法的渴望和恐懼會丟了差事的矛盾,日夜懸在她心頭,折磨著她。
「你愛上江捕頭了?」
一口氣堵在胸口,水叮叮驀地紅了臉,緊握雙拳,大聲辯駁。「我是男——」
話未盡,慕晚雲拍了拍她的肩,體貼地安撫她心虛的模樣。「你不用承認,大人都知道。」
「你又知道什麼?」
即便是傻子也听得出她不善的語氣,慕晚雲視若無睹她忐忑的神情,壓根兒不知收斂。
「本官只是為了你好,我可不想江捕頭被你搞得心神錯亂,失了往昔應有的勇猛和冷靜。」
他真的知道?!
水叮叮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為這表里不一的狡猾縣令氣得幾乎要吐血。
「你要是敢泄露半句,我一定會殺了你!」語落,她冷著臉重踹了他一腳,以示懲戒。
水叮叮這一腳踹得勁道十足,痛得慕晚雲直跳腳,失了往日的溫文。
「殺害朝廷命官要處以極刑,本官現下就要跟江捕頭說,你是女——」
後面的話早被手腳俐落的水叮叮捂住嘴,截斷了話語。
他這才發現正朝兩人走來的江慎。
「江捕頭……救……」他的話未出口,水叮叮倏地猛拍他的背,輕而易舉讓他到嘴的話隨風飄散。
「跟我說什麼?」江慎一見著水叮叮沒有尊卑的舉止,忍不住斥道︰「這里是衙門,不準你對大人沒大沒小。」
「是大人被自己的口水噎著了,我只是幫他順順氣,是吧?大人。」水叮叮謊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落在慕晚雲背上的掌打得更起勁。
「我、我沒事了。」好不容易擺月兌水叮叮,慕晚雲夸張地倚在梁柱大口喘氣。
難不成是江慎教他們練強身拳的成果?沒想到水叮叮瘦歸瘦,氣力倒不小。
江慎蹙眉看著兩人,官沒官樣,下屬沒下屬樣,沒好氣的搖了搖頭。
因為慕晚雲這個不像縣令的縣令,紀律「看似」松散的平波縣府衙,簡直可以直接改名為烏龍府衙了。
「不許再胡鬧,我有事交代你做。」
水叮叮吐了吐舌,順從的快步走向江慎。
慕晚雲瞅著水叮叮的背影,一股火氣上涌,腦中倏地閃過一個主意,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的宣布。「水叮叮,本官命你與江捕頭一同到鄰縣緝拿燕天煞。」
「我?」水叮叮回過身,瞪大眼,一臉的茫然。
「什麼?」慕晚雲突如其來的命令,教江慎的驚訝不亞于水叮叮。
「對,就是你們。」慕晚雲挑高濃眉宣布。
縣大人的決定,著實荒謬,江慎忍不住駁斥。「不成!這太危險了。」
穿州過省緝拿惡犯歸案不是易事,水叮叮不會武功,帶在身邊只會阻礙他完成任務。
無視江慎的極力反對,慕晚雲微笑,斬釘截鐵的道︰「這是命令。」
沒錯,派不會武功的水叮叮跟著江慎可能會拖累他,但不見水叮叮,他的耳根至少可以清靜大半個月,這麼一來,他這烏龍縣令才能當得徹底。
再者,他也想瞧瞧,這個反骨的水叮叮在與江慎朝夕相處下,還能掩飾多久,而不露出破綻。
要說他公報私仇也好,公私不分也行,縣令的命令既已出口,豈能輕易反悔?
既是命令,就表示江慎沒有違抗的余地。
他的眼中閃著復雜的情緒,頓時語塞,一臉的不快。
「你是朝廷器重的人才,我也是惜才、愛才之人,自然不希望你再受傷回來覆命。」
慕晚雲表面說得誠懇,實則虛偽至極,水叮叮氣得想再拽著他的領子問問他,是不是非得跟她作對。
「和我出任務的不能是別人嗎?」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不得不承認,他對水叮叮有股異樣的渴望,再加上水叮叮不會武功,在緝拿燕天煞的過程里,勢必會成為他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