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她憶起兩人自相遇起的點點滴滴,苦澀在胸臆泛開。她在心底吶喊,就算江慎真的不要她,但這種喜愛……是一輩子……
听著那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江慎緊握雙拳,不敢冒險闖入。
此刻,他恨自己惹她傷心落淚,卻什麼事都不能做,只能任由懊惱的情緒狠狠將他淹沒。
沉默在空氣中凝滯,得不到江慎半點回應,水叮叮抵著門板,用力抿著唇,不允許哭聲泄露心痛的感覺。
門里、門外的兩顆心,同時備受煎熬。
餅了幾日,慕晚雲依約來接水叮叮至尚書府。
江慎看著水叮叮神色淒然地坐進華麗的轎子中,心里五味雜陳。
「我把她交給你了。」
慕晚雲夸張的打了個寒顫,一副不敢領教地道︰「唉!清官難斷家務事吶!」
無心細思他打趣的話語,江慎目光炯炯的道︰「總之我把她交給你了,如果她少了一根寒毛,我唯你是問。」
「喂、喂!這里雖然不是平波縣,但你也不可以沒大沒小的威脅本官吧?」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慕晚雲賞了江慎一拳以示官威。
緊接著,慕晚雲又道︰「再說,又不是要把這個野丫頭送去賣,你緊張個什麼勁?」
江慎被他損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即便心有不甘,還是只能黯然承受,目送著他們離去。
水叮叮坐在轎子里,努力捕捉他們的對話,心里不由得委屈地直咕噥。
哼!臭江慎,這麼擔心她,怎麼不親自送她回家?竟然還多此一舉的威脅朝廷命官。
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一感覺到轎子緩緩的晃動,水叮叮掀簾看了江慎最後一眼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拉回思緒。
家……好陌生的字眼,思及此,她緊張的連手心都泛著濕意呢!
進入尚書府後,水叮叮忐忑不安地打量著偌大的宅邸,不敢相信自己曾在這里過了幾年養尊處優的富裕生活。
似熟悉又陌生的情景,讓她的心里升起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慕晚雲偷偷覷著水叮叮難得沉靜的模樣,見她步履徐緩地巡視、打量著四周,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不敢打擾她的沉思。
最後,他們停在後院大廳前,只見她腳步猶豫,慕晚雲出聲提點。
「叮叮姑娘,凌尚書正在廳里候著咱們。」
他的話才落,一名僕役便立刻趨向前道︰「兩位請。」
水叮叮硬著頭皮進入廳內,一眼便被立在堂前的男子所吸引。
男子看上去約莫五十多歲,留有歲月痕跡的臉龐神采奕奕,氣質雍容斯文,一看便知是讀書人。
凌玄儒瞧著眼前靈秀斯文的姑娘,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姑娘叫什名字?」
這些年來,不少人為了高額的賞金所誘,不惜假冒凌汀兒的身分騙取賞金,逼得他不得不謹慎。
眼角莫名泛著濕意,水叮叮有些怯怯地嚅聲道︰「水叮叮。」
水叮叮!
凌玄儒聞言,暗自摁下心中的震驚,低斂眉宇,臉色登時變得沉重。
水叮叮——在女兒還未走失前,他常听到夫人教女兒習字時,為了加強她記憶的說法。
「汀,水邊平地的意思……」
「娘!汀字怎麼寫?」
「水字邊加個丁字,就是汀兒的汀字了。」
「呵!水丁丁……好怪的名字……像窗邊的風鈴一樣,叮叮叮的嗎?」
「傻丫頭,不是叮叮叮,是水字邊加個丁字,懂了嗎?」
「唔……叮叮叮比較好……」
他臉上的神情讓水叮叮的心陡地一凜,怎麼了?這凌尚書這麼快就確定認錯人了嗎?
她的思緒有些亂,還來不及厘清,凌玄儒已激動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汀兒……爹、爹……終是盼到你回家了。」
「我……真的是你的女兒?」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但他如此篤定的語氣,還是讓水叮叮難以置信。
凌玄儒用力地頷首,壓抑著激動的情緒道︰「除了慕大人提供的線索外,你的名字是最有力的證據。」
水叮叮垂下眸,心中的沮喪倍增。「我已經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你記得的。」凌玄儒的內心悲喜交加,舒緩了半刻才道︰「你的本名叫凌汀兒,會取名汀兒,是因為你娘當年是在水邊的小草坪生下你。
你從小就活潑,總是不肯好好習字,水叮叮這名字,是你娘教你習字時,你為自己取的名字。」
凌玄儒的話在周遭輕響,這一刻,水叮叮的心百感交集。
原來……她一直沒忘記自己的名字,原來……她的名字叫凌汀兒……
倏地,相對于凌玄儒的慈愛、欣喜,水叮叮心底升起一股孺慕之情,她鼓起勇氣,抱了抱父親,哽咽地落了淚。「爹,女兒回來了……」
听到女兒的輕喚,凌玄儒感動地流下了淚。
幾年來累積的思念與擔憂,在見到女兒平安出現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完全消失無蹤。
當年那個相士說得沒錯,她這個女兒雖然與父母緣薄,但卻得老天爺眷顧,出落得如此娉婷、美好……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凌玄儒被這久違的稱謂感動得合不攏嘴。「走,咱們去瞧瞧你娘去。」
「娘怎麼了?」
「自從你走失後,她想你想得病了,病情總是起起落落,看到你……我想她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慕晚雲見到父女相逢的溫馨畫面,深深地吐了口氣,他抬頭望了望天,見陰霾的冬日終于露出一絲曙光,不禁揚唇笑了起來。
自從認祖歸宗回到尚書府後,水叮叮擁有前所未有的體驗。
現下她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是樓台殿閣,富裕的生活讓她幾乎以為,那段吃盡苦頭、顛沛流離的日子只是一場夢。
雖然她愛好自由、不慕虛榮,可是日子一久,也慢慢適應了。
與家人失散多年,久別重逢後,娘親與爹爹溢于言表的關心,漸漸驅散了她心底那份生疏和不安。
讓她感動的是,當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時,似也跟著進入那封塵已久的記憶中。
香寵里裊裊的檀香回蕩在屋子里,似無時間的流逝。沒有久無人住的霉味,屋里的桌椅、窗欞一塵不染,連榻上的枕頭、被褥全都疊放得整整齊齊。
這里的感覺就像屋里的主人還在,每天都有人在打掃、拂拭……徹底將她心底的無所適從一掃而空。
「女兒呀!你考慮得怎麼樣了?」手執黃楊木梳的凌夫人立于女兒身後,細細梳理水叮叮那一頭如瀑的墨發。
「娘,我才剛回家沒多久,您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把我送出家門嗎?」坐在妝台之前的水叮叮回過神,握住娘親的手撒著嬌。
大家都說,凌夫人的病是心病,在水叮叮的陪伴下,她的病逐漸有了起色,身體比以往好了許多。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娘再怎麼不舍,也沒法子把你帶在身邊一輩子吶!」凌夫人語重心長地開口。
「我知道。」耳底盤旋著娘親的話語,凌汀兒默然不語,臉上似笑非笑,讓人瞧不出她的心情。
因為她的心始終懸著個人,一顆心深烙著他的身影,這輩子怕再也除不去了。
偏偏那個人、那根大木頭,壓根兒不明白她的心思,過了這些日子,竟還不來尋她。
氣得她茶飯不思,心情也快活不起來,只能暗暗賭氣。
最讓她頭痛的是,自從凌尚書意外尋得千金的消息傳開後,上門提親的媒人更是絡繹不絕。欲結親的對象,上至王公子弟、下至官府僚員,幾要把尚書府的門檻給踏壞了。
「這樣挑挑撿撿,橫也不是,豎也不是,到底怎樣才能合你的心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