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甜蜜的定義乃是桐普晴個人的認定。
靶受到她目不轉楮的注視,意湛風修改了幾個音律後,語調持平地開口。「桐桐,你這樣瞧著我,貼我這麼近,我沒法專心修音律。」
自從與大夫酌量過聶紫茵的情況後,他著手調減了幾個強力音節,準備屆時與大夫調整過的藥方雙管齊下,以期達到最好的效果。
「會嗎?我瞧你手上的筆從方才到現在都還沒停過。」俏皮地眨了眨水眸,兩朵笑窩定在努起的粉唇邊,她厚著臉皮否認。
這此一日子以來,意湛風依然冷漠難以親近,但至少不似以往的沒有情緒。
她可以感覺出他細微幾不見痕跡的轉變,也享受著他的轉變。
誰讓她的阿哥是如此卓爾不凡、俊逸瀟灑、才華洋溢,教她管不住內心的「傾慕」,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他身旁,寸步不離。
「別鬧了,可以試音了。」沒好氣地推開她近在咫尺的笑臉,嗓音持平,讓人听不出半點情緒波動。
桐普晴對他與日俱增的情感,他也不是沒有感覺,只是不知該如何回應她。
幾次下來,他選擇以自己的方式來接受她釋放出的熱情。
「哼!真無情。」揉了揉被戳痛的額,她嘟起唇,語氣中有著濃濃的指控。
每每瞧著她這神情,意湛風便忍不住直想笑。
桐普晴委屈的模樣,像他辜負了她滿滿情意,硬要讓他愧疚地想博取他的憐惜。
「不試音我就甩掉你這個小牛皮糖。」他似笑非笑地擰著她嬌俏的鼻,無情地識破她的意圖,壞心地不順她的意,偏想看她生氣時嘟著嘴的可愛模樣。
丙然,桐普握著小拳,氣呼呼地在原地蹬跳幾下,抗議道︰「你!臭阿哥!」
意湛風低斂著眉再確定一次音名,他不為所動地喃道︰「你再不練,我就真的不給你半點機會。」
知道桐普晴將月下那個失控的啄吻視為定情之吻,扣著這點想讓他成為她的情人阿哥,因此在她特別無賴時,意湛風會故意用這點來威脅她。
「你耍賴當負心郎,小心月神會割你耳朵,進苗寨被下蠱整得慘兮兮……」
她嘴上叨叨絮絮嘟囔著,雙眸卻還是乖乖地看著工尺譜上修改的音名,听話地開始吹起金蘆笙。
見她乖乖合作,意湛風松了口氣,立刻專注地閉上眼,感受一再修正的音名。
片刻後,他終是滿意點頭。
「修改到這個程度應該差不多了,你要盡快把旋律記住,知道嗎?」
「哇!意大哥最棒了!」忘了方才還在數落他的不是,桐普晴擱下金蘆笙,不改本性,拉著他的大手又想同他跳舞。
任她孩子氣地拉著自己,意湛風薄唇上的笑弧已不自覺展開。在他們之間早就沒有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而他也習慣了她的親近。
他不得不承認,強行進駐他心里的桐普晴,已經成功擄獲他的所有心思,迫得他由剛開始的漠然到現在的習慣。
雖然這粗枝大葉的俏姑娘仍未察覺,但他知道自己對她的感覺,其實已大大的不同……
意湛風一確定譜曲,原本對聶紫茵中斷的音療拆成十回,又持續進行著。
幾個月下來,果然成效顯著,聶紫茵的人精神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可憐的是桐普晴尚不能習慣聶紫茵每每嘔血的模樣,每進行一回療程,她便無法睡得安穩。
這一夜,綠竹苑靜得有幾分詭異,風停了、蟲鳴安靜了,不知由何處傳來的狗吠聲此起彼落、不絕于耳,教人听了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半睡半醒之間,桐普晴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注視,一睜開眼便發現桐老爹不知在何時,默不作聲地杵在榻邊瞅著她。
桐普晴看著久違的父親,掩不住心中的喜悅,嚷道︰「阿爹,你怎麼來了?」
「桐桐,不要回來。」桐老爹雙眸空洞地瞅著女兒,木然地反覆道︰「桐桐,不要回來……」
「阿爹,你到底怎麼了?」眸光落在父親異常蒼白的臉上,桐普晴蹙起眉,思緒有些驚慌。
似沒听到女兒擔憂的語氣,桐老爹木然的眼底覆上淡淡的哀愁。「你在阿風身邊,我們都很高興……不要回來!」
「阿爹,你在說什麼呀!」
桐老爹的聲音飄渺,伴隨著不知由哪兒拂入的寒風,一下子就吹散了桐老爹的話。桐普晴心一慌,聲音顫抖地嚷道︰「阿爹,我沒听懂你的話。」
案親詭異的行徑加深桐普晴心底的疑惑,她慌忙下榻,打算走向他的同時,父親的身影卻霍地往後退出綠竹苑。「阿爹,你要上哪去?」
案親哀傷的眼神,以及四周莫名的冷意讓桐普晴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阿爹、阿爹……你要上哪去?」她加快腳步,卻怎麼也追不上父親,待一陣白煙莫名漫起,桐老爹的身形已消失在綠竹苑外。
「留在寫意山莊,不要回家、不要回家……」桐老爹的聲音回蕩在冷風中,漸漸地飄散開來。
「阿爹!別走、別走!」說不出的感傷支配著她的情緒,她嚷著、喊著、哭著、掙扎著,拚命跑著,卻阻止不了父親漸行漸遠的身形。
直到淚水染濕衣襟,她才幽幽轉醒,發現自己是在做夢。
「是夢嗎?」坐在床榻上,桐普晴思緒紊亂地自言自語。「難道是寨里出事了嗎?」
莫名的無助一涌而上,她蜷縮著身子,心陡然亂了調。
這一夜,她內心忐忑、了無睡意,只能睜眼直至天明。
「怎麼了,昨夜沒睡好嗎?」意湛風一踏入綠竹苑,眼底一落入她眼下明顯的淡淡黑暈時,憐惜的心緒油然而生。
她向來帶笑的小臉沒了笑容,連語調也揉著悶啞。「意大哥,我想回努拉苗寨。」
案親的身影太真實,真實得讓她不得不懷疑那場夢是個預兆。
錯愕地看著桐普晴堅定的態度,意湛風深深睨著她。「你知道現在是紫茵最重要的時刻。」
「我知道、我知道。」她可愛的臉龐有著迷茫與慌亂。「只是我心里有不好的預感,好似、奸似寨里發生了很不好的事……」
恐懼像是只巨大的魔爪,牢牢地抓住她的胸口,讓她幾乎沒有辦法呼吸,她根本無法忘懷昨夜瞻戰心驚的感受。
「你自己也說是你的感覺、你的想像,感覺和想像都不足為憑,不是嗎?」無可奈何地將她拉進懷里,意湛風以為這只是她的推托之詞。
桐普晴怔然地看著意湛風冷漠的態度,強壓下心底的不安,用盡全身氣力開口道︰「不!這不是一般的感覺和想像,我一定要回努拉苗寨一趟!」
「等替紫茵做完最後兩個療程,我再陪你回去。」他語氣沉靜地開口,絲毫不被桐普晴惡劣的語氣所影響。
最後這兩個療程對聶紫茵太重要,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他的決定,讓桐普晴心口漫過一股莫名的酸意。
「紫茵姐姐的狀況已有改善,我很快就會回來。」
「如果你真的擔心,我會派人替你走這一趟。」這是他的極限與最後讓步。
他不明白桐普晴為何如此堅持、如此不安,更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刻提出回努拉苗寨的打算。
陡地,桐普晴拚命搖頭,一張小臉褪成死白地道︰「我一定要回去!」
她不親自回努拉苗寨,絕不會安心!
「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冷峻的薄唇抿成一線,意湛風的神情看來有幾分厲色。「一旦錯過這兩個療程就得再重來,你知道嗎?」
即便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他卻沒半點立場阻止桐普晴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