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愛小妾 第23頁

太多六根未淨之人常常為了一時沖動,今日皈依,明日就放棄修行。

再加上跟在厲炎身邊的女子,他便可知此人塵緣未盡,若真要剃發得度之儀式,怕是會陷入自身的囹圄當中。

厲炎微愕,連忙誠然開口︰「弟子心意已堅,還請方丈成全。」

法潔大師深思了片刻,好半晌才道︰「這樣吧!三日後老衲將派弟子至鎮遠之外的一個小村落布施,施主屆時就與小儈們一同隨行,回來後施主若出家之意甚堅,老衲可立即為施主行得度之儀式。」

厲炎聞言未多做辯解,只得雙掌合十拜謝。

而這一刻,杵在長廊外的苗千月听到老方丈的決定,忐忑的心思稍稍松懈,再也隱忍不住地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厲炎步出禪房,隱隱捕捉到苗千月獨自一人站在轉角處,那寧靜守候的縴影,心情紊亂無緒地緊緊一擰。

他深吸了口氣,仰望著飛檐上的浮雲,接著緩緩移開腳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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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寧鎮位在鎮遠近郊,約莫一日腳程便可到達。

因為幾個月前大雨潰堤,淹了天寧鎮這小村落,官府的賑糧未下,只得靠著臨近城鎮的救助才能過活。

在法潔大師的囑咐下,普陀寺的儈侶駕著糧車至天寧鎮布施。

厲炎與一群儈侶一起出發,自然也發現了苗千月跟在布施隊伍之後。

他想,苗千月只要走累了,撐不住一定會折回普陀寺。

誰知道一里走過一里,轉眼天色漸暗,直到新月東升,苗千月縴雅的身形卻仍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儈侶的隊伍之後。

在厲炎的心因她而興起忐忑難安的心思之時,苗千月已因這似遙不可及的路程,累得筋疲力盡。

通往天寧鎮的路程雖僅需一日,但她自小生在努拉苗寨,至多到附近的山林野嶺采采草藥,從未走過如此遙遠的路。

虛恍之間苗千月隱然覺得自己隨著隊伍在野道上迂回盤旋,當下更覺頭暈目眩,腳步益發虛浮。

霍地一個腳步不穩,她惡狠狠被野道上的一顆大石子給絆倒。

狼狽地撲倒在地,說不出的淒涼孤寂瞬間涌上苗千月心頭,雙眸涌上熱流,片刻淚水便奪眶而出。

賭氣跌坐在地,她氣自己更氣厲炎的冷漠無情。

揚起淚眸看著隊伍愈行愈遠,她舉袖擦干眼淚,拍去身上的塵土,吃痛地站了起身,緊抿著唇直視著前方——

她不放棄、絕不放棄!

傷口處痛得緊,逼得苗千月一跛一拐,見路益發崎嶇,她的步伐走得更慢了,轉瞬間便拉長了距離。

「厲施主,真的不用瞧瞧苗姑娘嗎?」有個小僧隱忍不住地開口問。

打從厲炎出現在普陀寺這些日子來,這面容清雅秀麗的女施主便伴隨在厲炎身邊。

她話不多、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堅毅,不時也會幫忙寺里的雜務,雖不明白兩人之間的糾纏,卻也不由得為她興起一股憐憫之感。

再加上由鎮遠到天寧鎮雖僅一日腳程,但落腳的寺廟就在天寧鎮內,要一個柔弱的姑娘家跟著布施隊伍走了一天,也實在為難。

這趟路走來,厲炎刻意忽略自己的心情,拚命壓抑自己不去注意苗千月的一舉一動。

厲炎聞聲瞥向身後,這一瞧才發現,在暮色蒼茫之中,荒林野道四顧悄然,竟無人影。

斂著眉目,他心一凜立刻折回,往後尋著她的身影。

當眸底終于落入她席地而坐的垂然身影時,厲炎松了口氣,連忙欺向前問︰「沒事吧!」

苗千月搖了搖頭抿唇不語,臉容始終輕垂。

見她神情憂悶,厲炎壓抑著心底為她而起的苦惱情感,冷著聲道︰「如果沒事,就繼續往前走。」

「你不用理我,我沒事。」她不為所動,血色極淡的兩片薄薄嘴唇微掀,兩道秀眉因為腳上隱隱作痛的傷口輕蹙著。

察覺她的異樣,厲炎蹲低了身子,心猛地一扯,炯炯目光落在她的腳上問︰「受傷了?」

兩人靠得極近,近得可以讓彼此感覺兩人交錯的溫熱氣息。

苗千月下意識縮了縮腿,可憐兮兮地癟了癟嘴喃︰「沒事!」

瞧著她鬧別扭的模樣,厲炎臉色陰沉,說不出的惱意涌上,巨掌不容抗拒地落在她縴瘦的腳踝之上,翻裙查看她的傷口。

這時他才發現,苗千月除了膝上跌了個傷口外,她湖綠色的繡花小鞋也因為與腳指的過度磨擦,指頭沁出殷紅的血絲,染紅繡在緞面上的繡紋。

「痛嗎?」他掀唇探問,緊擰的劍眉泄露出他此刻的情緒與心疼的意味。

當厲炎手指踫到她傷口時,苗千月下意識一縮,想起兩人在湖畔小屋,湖風一送,蘆絮便會漫天飛舞的美麗時光,鼻頭竟沒來由感到一酸。

就著月光,苗千月細細描繪著他臉上的情緒,沁人心頭的不是蜜意,而是苦澀的矛盾情懷。

以往他深邃的黑眸銳利如刀、漠然若冰,整個人有著肅殺血腥的氣息,但現下映入眼底的竟只是一片坦蕩蕩的憐憫之情。

她總說她要救贖他的心,而現下眼前的厲炎儼然已重生,她還要如此執拗著不肯放手嗎?

難道她只為了自己,忍心讓心愛的男子為了心里的愧疚,耿耿于懷,下半輩子在郁郁寡歡中渡過?

思及此,她心里有恐懼、痛苦,更有說不出的自慚形穢。

百轉千回的思緒緊緊揪著苗千月,避開厲炎的眼神,她拉下群擺縮回玉足,眸中隱有淚光地低聲道︰「這點小傷不礙事的。」

厲炎為她突如其來的轉變怔了怔,心里莫名惶恐地無法揣測她臉上幽怨的神情代表著什麼。

「你回去吧!真的不用管我。」巍巔巔地拖著痛腳,苗千月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看著她倔強的臉龐,厲炎這一瞬間才深深體會,苗千月的一顰一笑,從初遇那一刻起,早已深刻地烙印在心中,這一生,怕是未能再抹去。

心底深處,所有思緒起伏皆隨她。

他怎能不心疼她?

怎能對她不聞不問?

心中思潮起伏,老方丈的話在他耳畔反復回蕩——

若無法洞悉自身愛恨怨嗔的心境而出家,也是痛苦煩惱。

登時自責、愧疚急切地沖撞入胸,厲炎鐵青著臉,恨起自己的意志不堅。

面容一沉,他不由分說地伸手摟住了她縴腰,當鼻中鑽入她身上的幽香,心中又是一動,幾要忍不住低頭吻住那兩瓣唇。

被他突如其來抱起,苗千月驚聲一呼,本來全無血色的臉上因此添了幾分羞色。

「你做什麼?」

厲炎置若罔聞地抑下心中的氣血翻騰,同駕著壓後的布施馬車的小儈交代了句後,將苗千月拋坐上馬車。

「乖乖坐著。」

硬聲硬氣地丟下話後,他沉郁地旋身走回隊伍之中。

眼底落入他倉皇幾近狼狽的背影,苗千月疲憊至極的心,此一時際,已被莫名的彷徨,絞得心痛無比……

待布施隊伍抵達天寧鎮的寺廟後,眾儈在寺方的幫忙下,用過晚膳後便各自下榻休息。

原以為定下心意後自己的心會更平靜,但今日為苗千月興起的悸動卻更加沉重地讓厲炎夜不成眠。

這一夜,兩顆各自受苦的心,獨自嘗著蝕心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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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寺廟便煮起一鍋鍋熱米湯任村民排隊取用。

厲炎看著受天災折磨而導致貧困潦倒的村民,原本受仇恨捆綁的心不由得也跟著擰痛了起來。

恍然瞬間才明白,天底下受苦受難之人何其多,需救苦、救危、救急、救難豈只有眼前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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