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女子是苗族姑娘。
瞧一行男子被她嚇得魂不附體,他臉色微變地由黑暗中走出。
「老、老大……這下怎麼辦?難不成真回去找雲花姑娘?」未察覺身後逐漸逼進的腳步聲,手下甲問。
男子擰了擰眉,臉色依舊是難掩的灰敗。
只要一想起要與個懂下蠱的女子過一輩子,他身上的寒顫便打個不停。
漂亮又如何?吃起醋來,有著蛇蠍心腸的苗女不將他生吞活剝才怪。
「嗚……老大……早就讓你別玩苗女了……這下可玩出火來了……嗚……」手下乙低啜著,慶幸自己不為美色所惑,要不現下怕是要把命一塊賠給對方了。
巫循接收著他們的對話,臉上掠過一股陰郁難辨的評估意味。
救與不救眼前之人,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巫家世代為醫,對他的影響自然極深。
除了實事求是外,他亦有一副悲天憫人的俠義心腸。
他一直覺得這負心的代價太大,如果他撒手不管,那眼前之人會不會與二哥一樣,因為赴約不及,命喪在陰錯陽差之下。
「你、你是誰!」
手下丙首先發現巫循,原本驚悸的情緒未定,瞧見巫循在黑暗中的幽魅身影,眼白一翻,便直接暈厥在地。
瞧著他的反應,巫循嘴角微微牽動,暗暗地嘲弄這詭譎莫名的情形,遲疑了半晌,才道。「專解蠱的大夫。」
巫家世代為醫,傳至巫循這代,家里五個兄弟全是懸壺濟世的大夫。
他年紀最小與老二巫勁的年紀懸殊甚大,但感情甚篤。
巫勁誤死苗女情蠱那年,巫循剛滿八歲。
也就是在那年,他便立志研究蠱毒。
費時十年,今日他已是中原解蠱第一的高手。
手下甲聞言,連忙道。「老大、這回……咱們是出門遇貴人了。」
在這蠻荒野地,能遇上大夫已是萬幸,更何況是個專解蠱的大夫!
原本神情垂靡的男子瞬間瞪大了眼,連滾帶爬地撲至巫循腳邊哀求。「大夫、大夫……求您高抬貴手,醫醫小的……」
衣袖隨夜風輕揚,巫循斂眉垂眸溫文地沉道。「我替人解蠱是有條件的。」
「條件?」男子愣了愣,瞬即意會地由懷中掏出銀票。「我有銀票,診金絕不會虧待大夫!」
相較于他的激動,巫循麥褐色俊顏揉著深思,氣度沉穩地再開口。「我不收診金。」
男子臉上血色驀地盡褪,胸口緊窒,險些難以呼吸地重復。「大夫、大夫……您不能見死不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與雲花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他絕對趕不及與她會面。
假若眼前的大夫不救他,那他必會七孔流血,中蠱毒而死!
男子一思及此,身軀登時一軟地倒地,知道自己此回將受盡折磨、難逃死劫。
巫循神情淡漠地覷了他一眼,片刻才啟口。「只有一個條件,為你辜負的苗家姑娘負責。」
男子愣了愣,茫茫回過神看著巫循。
手下甲見主子驚嚇過度,機靈地連忙喚醒主子催促道。「老大,你快允了大夫的話,快啊!」
男子思緒恍恍回籠,不假思索便應允。「負責、絕對負責!」
巫循略頷首,眸光清朗地道。「我救你一回,不能救你第二回,施蠱者乃解蠱者,是解蠱之理。」
為防男子食言,巫循只為他壓蠱,不為他解蠱。
「這是『米賽龍』,以文酒送服,蠱毒可暫且壓下。」
「米賽龍」是取每年農歷五月初的桃子一枚,將皮碾成細末,再取約兩錢份量與嘉草用米湯拌在一起,搓成丸子,讓中蠱的人用米湯送服,蠱毒方能解除。
文酒送服藥丸為壓蠱、用米湯送服為解蠱,此點他自然沒言明。
男子接過藥丸半信半疑之際,巫循遂轉向其他人,掏出懷中的素囊遞給他們。「吃下黑豆,告訴我你們的感覺。」
「為什麼?」手下甲問。
「這是最簡單的測試,假若難吃的黑豆嚼在嘴里是香的,那麼你就是被下了金蠶蠱。」
話里的意思再清楚不過,眾人聞言,為求活命,抓了把黑豆便往嘴里塞。
半晌後,交雜又哭又笑的詭異聲響落入耳底。
「呸!難吃死了,嗚……」
「嗚……太好了!沒中招……哈哈……」
巫循瞧著眼前的情景,唇邊浮出冷笑。
許是多年來苗家姑娘教中原男子欺侮慣了,繼而演變出這一套防衛的本事。
即便是武林高手,也防不了苗家姑娘有形或無形的放蠱。
這些年來,除了莫名中蠱的無辜人之外,每每為人解蠱,他便不由得想起慘死的兄長。
胸口除了未曾忘懷的痛,更是揉著萬般無奈的復雜心緒……
確定他們沒事後,巫循的腳步自有意識地往他該走的方向前進。
手下乙瞧著巫循,壓下激動的情緒提醒道。「唉呀!大夫,那方向是往苗寨的路啊!」
巫循聞言,嘴角淡淡上揚,似是有所思量。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苗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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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霧起,群峰壁立,一潭碧水映峰景,隱在淡淡峰嵐下的美景,儼然似一幅潑墨山水。
點點苗寨分布在雪嶺山脈東北邊緣,蜿蜒自山上的蘆松溪,自南而北由寨腳下繞流而過匯聚成蘆松河,順著層層梯田,直達至雲天。
隨著山勢,巫循終于進入苗寨範圍。
他幽深而神俊的眸,冷淡而遙遠地望著前方,直到那遙不可及之處……似山水倒影般的回憶,淺淺落在眼前湖清山峻之上。
意識到思緒飄遠,巫循猛地回神,勉強抽離那段讓巫家陷入愁雲慘霧的往事當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往身後山坳洞前刻著——「努拉懷洞」的巨石走去。
苗人會將往生者的棺木置在洞中,稱為「把個杜」,也就是所謂的洞葬,而听一說兄長就葬在這個地方。
他今日進入苗人的領域,為的就是要取回兄長的尸骨,讓兄長能落葉歸根。
他打量四方,腳步往前,進入洞才發現,洞的四周藤蔓盤聚,棺材洞下方砌著一堵牆,牆上安的木門,以三把大鎖守著山洞。
巫循蹙起眉,正思索著該怎麼打開鎖時,銀鈴叮當伴隨著一抹流泉似的清嗓在身後響起。
「喂!你做什麼!」
巫循回過頭,一抹玲瓏窈窕的縴影透過洞外的光亮,落入眼底。
俊眸微眯,他愣了好半晌才問。「你是誰?」
「那你又是誰?」雪蝶兒朝陌生男子走近,即使腳步再輕,身上的銀鈴依舊發出清脆的聲響。
距離拉近,巫循看清了姑娘的面容後。
下一刻,他黠亮的眸自有意識,張狂地落在姑娘粉潤柔美的嬌靨之上。
泵娘黛眉舒長、鼻梁挺致,美得勾魂懾魄的晶燦水眸及若櫻紅唇,構成一張絕美靈秀的面容。
在姑娘深色的百褶裙上,有條繡著蝴蝶鳥的花腰帶,襯出不盈一握的縴腰,由銀打制成的手環和耳環下都垂綴著小銀鈴。
此刻,在洞里流動的空氣中,有著銀鈴晃逸的清脆鈴響。
而在她發間,簪著只銀白似雪的蝶,不,正確說來應該是「歇」著只銀白似雪的蝶。
瞧見姑娘發間那只蝶,巫循墨似的濃眉微挑,無需多問,便知曉她的身分。
「看什麼?」她嗔了他一眼,為他無禮的眸光提出警告。
她雪顎微揚,挑釁的神情既艷又媚,似沾了蜜的紅辣椒,既誘人又駭人。
「自然是瞧雪蝶兒姑娘你。」巫循啟唇,低沉醇厚的嗓音在洞里回蕩著,黠黑的眸,有說不出的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