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顏浪娘子 第3頁

在過禮的隊伍來到楚家時,楚寒洢的兄長楚育豪依照習俗背著妹妹上轎。

一放下轎簾,吹鼓手們一陣吹呼,長長一列迎親隊伍,喜氣洋洋、熱鬧非凡地往湛家而去。

燦燦金光灑入轎內,稍稍緩和了楚寒洢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原本被緊握在掌心的紅色襦裙因為她的緊張,偎著掌心的熱。

許是怕她悶著,貼身丫頭芽兒貼著轎簾,輕聲地道︰「小姐,過些時候咱們就要進城了。」

楚寒洢悄悄撩開窗簾一小角,透著窗格,偷偷覷著轎外的情形。「太好了,再晚些,我可就要悶暈了。」

楚寒洢的目光一定,立刻發現大街被看熱鬧的百姓給擠得水泄不通。

她沿著視線往前,夫婿騎在馬上的英姿落入眼底,多年不見,他的身形似乎變得更加高大挺拔。

瞅著那背影,她刻意妝點的水顏不由自主浮上赧人的霞彩,一顆心兒則撲通、撲通地亂跳著。

突然間,轎子晃了一下,一路上充斥在耳邊的樂音瞬間靜止。

「怎麼了?」楚寒洢愣了愣,眉間透著不解。

丫鬟芽兒探了探頭,半晌才道︰「小姐先候著,芽兒上前頭瞧瞧狀況。」

芽兒的身影才向前,楚寒洢已掀高紅帕巾,一雙黑溜溜的眸子好奇地朝四周打量著。

霍地耳畔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耳語。

「瞧!湛畫師真的要娶楚家那個花臉姑娘當娘子呢!」

「唉呀!這湛老爺可真重信諾,要是我早就把婚事給退了……」

「就是,誰不知道湛畫師眼高過天,委屈自己娶了這疤面娘子,鐵定別有居心吶!」

旁人的對話內容一字一句清楚的落入耳底,楚寒洢努起唇,直想掀下整個紅帕巾,要這些嚼舌根的好事者瞧瞧,究竟她是哪里丑了?

她只不過是臉上多了一條疤痕罷了,有必要把她形容成見不得人的癩蝦蟆嗎?

心底的悶氣未出,芽兒已氣喘吁吁地回到轎前。「小姐、小姐,前頭教看熱鬧的人給堵住了,媒婆讓咱們先候著。」

楚寒洢聞言垮下巧肩,縴指往上移,已打算將覆在頭上的紅帕巾取下。「還得候著呀!我悶得慌,真想到外頭透透氣。」

芽兒見狀,連忙拉下她的手。「不成、不成,這紅帕巾是要給姑爺掀的,新娘子不許自己掀紅帕巾!」

「反正又沒人瞧見,我還想拿下鳳冠呢!這麼重頂得人昏沉沉的。」她皺了皺眉,表情十分嗔怨。

這一路坐在花轎內,被抬花轎的轎夫晃呀晃的,整個人飄飄然地快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她有些懊悔,昨兒個應該問娘有沒有可以拋去繁文縟節的成親方式。

拿下鳳冠?芽兒聞言,險些沒暈倒。

雖然兩人打小一塊長大,感情遠超過一般主僕,但主子裝著一簍筐鬼靈精的腦袋卻總讓她疲于應對。

「我的好小姐呀!你可千萬別再有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你就要成為湛家的媳婦,要把夫人教的謹記在腦子里,知道嗎?」

「知道、知道,只是這婚俗要改,怎麼全讓新娘子活受苦哩!」芽兒的話她不知听進幾分,心思一個勁地落在她沉重的鳳冠之上。

芽兒的秀眉擰了好幾個結,小腦袋瓜正努力想著如何安撫主子浮動的心思。

「成了、成了,一輩子只悶這一回,待你一踏進湛家門,還有很多舊俗舊例得遵循,馬虎不得的,這婚俗要改,也得等你和姑爺的孩子長大了,你再去煩惱。」

「我哪想得到那麼遠的事啊!」楚寒洢微嗔,俏臉一臊,唇角抑不住地勾起柔美的笑弧。

她們的談話甫結束,媒婆喳呼的聲音便傳來。「唉喲,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還有空叨擾你家主子,快出來、快出來,誤了吉時可不好!」

媒婆突然出現的嗓音讓兩人怔了怔,像做壞事的小孩當場被逮著似的,楚寒洢立刻重新端坐好,芽兒則安分地回到轎旁候著。

媒婆見狀,滿意地點點頭,回身便嚷著。「成了,縣老爺娶兒媳,能多熱鬧就多熱鬧,千萬別丟了湛府的臉。」

怕這一耽擱會誤了吉時,更怕自己長安城第一媒婆的名號會因此掃地。

于是以著懾人的氣魄,媒婆揚聲催促迎親隊伍繼續往前。

瞬時,嗩吶、鑼鼓在同一時間揚起喜氣洋洋的樂音。

今日是御用畫師——湛剛娶妻的大日子!

由于湛家老爺曾是地方官,而湛剛更是長安城出了名的御用畫師,大喜之日,賀客盈門,幾乎要擠爆湛家大門。

一整日的熱鬧喧囂,隨著漸深的夜逐漸趨于靜謐。

楚寒洢坐在床榻上等了好久,原本充滿不安、緊張、期待的情緒,伴隨著一更響聲、二更響聲,慢慢趨于平靜。

她挪了挪坐僵的身體,透過雕花窗欞投射入室的燈光漸隱,最後只能看著僅剩的火紅龍鳳對燭在喜房中散發昏黃的暈光。

她猜錯了,或許正如大街上的人們所言,她的剛哥哥嫌棄她了——就因為她是個臉上帶著疤的丑陋新娘。

他會娶她,只是為了對她臉上的疤負責。

紅頭巾帕下,她心頭亂紛紛的幽嘆一口氣,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此刻的難堪。

「小姐,要不要芽兒到外頭瞧瞧?今兒個賀客不少,說不準姑爺被捉著猛敬酒月兌不了身……」

芽兒杵在主子身旁好一些時候,斟酌了好久才開口。

「沒關系,很晚了,你下去休息吧!」隔著紅帕巾,楚寒洢對著她說。

「這怎麼成!泵爺、姑爺……還沒進房。」

「我想……他今晚不會進房了吧!」楚寒洢兀自拿下紅帕巾,輕柔的語氣有掩不了的惆悵。

嶄新的新房布置得舒適又喜氣,四處可見用金線繡著精致圖紋的掛飾。

整間房喜氣洋洋的,唯獨新嫁娘的心情,因為遲遲未現身的新郎官,漸漸失落起來。

「哼!泵爺真是太不像話了,哪有新郎官像他這麼不知分寸,竟然丟著新娘不管!」芽兒一雙手體貼地為主子揉著頂了一天鳳冠的頸子,小嘴則叨叨絮絮地為主子抱不平。

「芽兒甭氣,或許剛哥哥也十分無奈吧!」將紅帕巾折好擱在床頭,楚寒洢體諒地低喃著。

因為湛家在長安城的名聲與地位,怕是熱鬧一整夜也不為過。

芽兒翻了翻白眼還想開口說些什麼,突地門外傳來一陣騷動,未多時,喝得爛醉的新郎官,已由人攙扶著要進新房。

「小姐、小姐!泵爺進房了,你快坐好。」她嚷著,深怕姑爺會因為見著主子自己掀了頭蓋,而大發雷霆。

楚寒洢才拿起折好的紅帕巾,耳邊便傳來挾著薄怒的低嗓。

「出去、出去!」

「少爺,你還得同新娘子喝交杯酒……」

「我說出去!」語氣比方才強硬幾分。

楚寒洢怔了怔,隱隱瞧見數道人影一個個被請出新房之外。

「洢呀」一聲,門被關上,她還來不及出聲喊芽兒,新房便在瞬間安靜下來。

楚寒洢見狀,低垂著螓首將紅帕巾蓋上,卻遲遲等不到新郎的下一個動作。

時間像靜止似的,安靜到只听見她自己的吐息聲。

霍地,一股說不出的酸意在楚寒洢胸口環繞,她兀自掀開了紅帕巾,不再傻傻任湛剛左右她的思緒。

待她一掀開紅帕巾,落入眼底的卻是湛剛趴在左側偏廳桌上的身影。

月光落在湛剛身上,形成了一圈孤寂的暈光,那身影攫住她的思緒。

為什麼?

楚寒洢起身穿過偏廳的月洞雕門,不斷在心中反復問著。

今兒個不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嗎?

為什麼他不回寢房掀起新娘的頭蓋,反而窩在偏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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