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剛將藥擱在桌上,手指輕輕撫過鞋面,眸光因為她為他縫制新鞋的舉動微微閃動著。
深吸了口氣,他移開目光,這才發現原來下只一雙新鞋,在檀木矮櫃上還有一件新衣。
湛剛愣了愣,不明白他明明待她這麼不好,為什麼……她還如此費心幫他縫衣制鞋?
「是芽兒嗎?」楚寒沙啞然輕問,可能因為空氣太過干冷,又抑不住吧咳了幾聲。
湛剛聞聲連忙回過神,趨前探看她的情況。
「剛……剛哥哥?」當眼底映入湛剛高大的身影時,楚寒洢愣了愣,語氣里有幾分不真切。
數目不見,她的剛哥哥依舊俊朗,教她莫名地心頭一陣悸動,眼前的他,是因為太過思念他而產生的幻覺嗎?
室內陷入一片沉寂,湛剛打量她蒼白得像要在他面前蒸發消失似的臉龐,心擰了擰。
「娘說你病了。」他冷肅著臉,因為她病奄奄的容顏抿緊著薄唇。
怎麼才幾日不見,她原本瑩白柔潤的鵝蛋臉不但明顯瘦了一圈,氣色也不好,水眸下更有著淡淡的黯影。
一股不該有的情緒,在湛剛的胸臆間徘徊。
「我好了,沒事的。」因為他目不轉楮的凝睇,楚寒洢一陣緊張,不爭氣地讓口水嗆著,不斷猛咳。
「咳、咳!」
「還說沒事?快躺下休息。」他有力的大掌輕拍著她的背,語氣因為她的逞強而透露出一絲關切。
靶覺他的掌輕落在背上,楚寒洢心頭泛過一股暖意。
她不由得天真的想,是不是這麼病著,她的剛哥哥便會永遠待她這麼好?
「我把藥端過來,你趁熱喝了。」長腿一跨,他迅速將擱在桌上的藥端到她面前。
楚寒洢傻愣愣地瞅著他深邃似井的黑眸,卻怎麼也探不出他沉潛的瞳眸中,有沒有還藏著什麼她想要的感覺。
湛剛困惑地看著她,下意識用手掌探了探她的額,看她是不是發了燒才會如此恍神。
「發什麼愣,趁熱把藥喝了。」他的掌溫柔貼在她的額上,微揚的語氣有濃濃的關心。
「洢兒沒事的……」
一股教她說不出的感動在胸口蔓延,她傻傻地想,慶幸自己的病尚未痊愈。
「那就把藥喝了,丫頭還幫你備了些甘草,應該可以去除嘴里的藥味。」他思忖了一會,起身又要去尋甘草。
「不用了,藥不苦。」楚寒洢接過藥碗,眸光氤氳著感動的霧氣,一個不留神,淚珠兒竟成串地沿腮落入藥碗里。
一定是因為她病著,所以湛剛才會待她這麼好。一定是這樣!
他瞧著她流淚的模樣,疑惑地皺起眉又問︰「很不舒服嗎?」
楚寒洢不假思索地微微頷首,她非但沒點破自己已經好多了的事實,反而夸張地以著肝膽俱裂似的咳法,掩飾自己心頭不安的情緒。
「匡啷」一聲,才喝了半碗的藥就在她的閃神之下,悲慘地摔到地上。
「對……對不起。」楚寒洢揚起淚睫,起身就要收拾殘局。
「不用管那碎片了,萬一割了手豈不更糟!」他擺著臉孔制止她的動作,大手才落在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上,立即被她冰冷的溫度給撼住了。
湛剛神情有些慌張。「你很冷嗎?怎麼全身冰涼涼的?」
靶覺他的大手在縴軀上探移,楚寒洢整個人羞赧地差點就要著火,哪里還會感覺冷呢?
「對!我好冷、好冷。」她迭聲說著,深怕他不相信地強調了好幾回。
湛剛訝然地怔了怔,沒發現她此刻使的一些小心機。「那我去廚房再取蚌小暖爐進來。」
「沒關系,剛哥哥……不用麻煩。」她有些猶豫地捉著他的手,卻想起什麼似地放開。
他緊張的模樣讓她有些心虛,察覺到他的注視,楚寒洢臉頰泛紅,手足無措起來。
湛剛緊鎖著眉宇,語氣有些僵硬。
「芽兒鐵定是這麼縱著你,才讓你的病好不起來。」
「不!你別怪芽兒,是……是我不想麻煩別人,夜里冷,我身上多卷幾條棉被就不冷了,不用麻煩……」
「我去取小暖爐。」不理會她的解釋,他不容置喙地開口。
「剛哥哥。」她揚聲喚了他,毫無血色的唇猶豫好半刻才囁嚅道;「你可以讓我當棉被抱著嗎?只要一下下,很快身體就會變暖了……」
湛剛定住腳步,有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她要他當她的——棉被?
「你說什麼?」他挑眉,嗓音低啞而深沉,挾著股不確定。
楚寒洢呼吸一窒,開始胡認著。
「我、我很冷,頭昏,不舒服……也許睡一睡就好了,你不用理我……」
她不管了,說她要心機也好、扮可憐也罷,在今晚,她只想讓他抱著自己!
出乎意料的,湛剛真的相信了。
他凝視著她,為她虛弱的模樣心懾不已,只能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雖然有些荒謬,但他有種只要他離開她身旁,下一刻她便會僵冷而死的想法。
他遲疑了一會,直接張臂將她擁入懷里。
忘了曾說過不再踫她的譏刺言語,忘了他們並不是一對恩愛夫妻,此刻兩人毫無顧忌地貼近在一起,給了彼此感受對方真實存在的溫柔擁抱。
第八章
好溫暖!
楚寒洢被湛剛抱在懷里,整個人漸漸暖和了起來。
她瞠大著眼,忍不住想捏捏自己的臉,看她是不是做了個美夢,否則她的剛哥哥怎會待她這麼溫柔、這麼好?!
楚寒洢的小手還來不及拉起自己的臉,倏地被湛剛給制止了。
「你在做什麼?」感覺到她的小手一陣不安分,他不解地問。
她嗓音微啞,表情有些恍惚地喃道︰「這麼溫柔的剛哥哥,讓我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湛剛猛地一凜,為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心疼不已。
或許他之前真的太殘忍了,由她此時的語氣,他可以探知,她有多麼渴望他能對她好。然而在他面前,她從沒表現、甚至沒說過,只是拼命壓抑心里的情感,告訴自己要努力做個好妻子。
猝不及防,一股說不出的憐惜在胸口淌過,他重新將她攬回懷里,啞聲低喃︰「不是做夢……只是你迷路的剛哥哥找到回家的路了。」
就像迷路的感覺一樣,一旦找到了出口,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回家。
江允嬋是困住他的迷霧,而楚寒洢是他想要尋找的方向。
真正拋開對江允嬋的依戀與遺憾後,他想,如果他接受了楚寒洢,夫妻倆以這種平淡的生活方式過下去,似乎還挺不錯。
「什麼意思?」她眨了眨眼,不僅他話里的意思。
「我想和你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湛剛心頭對她曾有的無奈,已因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而漸漸褪淡。當討厭她的感覺消失後,空虛的心中所感受到的,竟全是她的恬靜淡雅。
就這麼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吧!他告訴自己。
她蹙眉,懊惱地凝著眼前的男子。「剛哥哥,你醉了嗎?我們本來就是夫妻不是嗎?你為什麼會說這麼奇怪的話?」
他怪異的口吻令她感到驚慌,她輕輕將鼻子湊在他的身上,再往上移至鼻梁前,努力捕捉他的吐息里是否藏著酒味。
楚寒洢莫名的舉止,讓他目不轉楮地怔望著她。
「你在做什麼?」
「我在聞你是不是喝酒了?」輕眨墨睫,她咕噥了一聲,一拾起眼才發現,她似乎靠他靠得太近了。
楚寒洢咽了咽口水,發覺醉的人應該是她自己。
「我沒喝酒。」眼底落入她天真的舉小,他好氣又好笑地回應。
她點點頭,彎彎的眉頭打了個小結道︰「嗯!我只聞到你身上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