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戀物語 第3頁

「你會不會請我跳舞?」

「好。」他答應得干脆,當成應盡的義務,理所當然。

「那潔縈姐--」

「除了潔縈,我就只和妳跳舞。滿意了嗎?」拍拍她的頭。「不過我恐怕得擠在一長排的隊伍後面。」

「才不會呢。」除了他,沒有人能和她跳舞,她誰也不理。

單威被她直接的可愛反應逗笑。

「好吧,不過前提是,妳那天的裝扮可要讓我認得出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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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湘容永遠記得,初識單威的那一天。

那是個觥籌交錯的夜晚,優雅的音樂飄揚,美食與華服穿梭來去,她百無聊賴定在其中,悶到快斷氣。

當妳過度習慣于某種活動,它就會變得很無趣。

大約在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對所謂上流社會的宴會交誼失去新鮮感,厭倦的程度和一般同學討厭陪父母到別人家里作客相同。反正看來看去都是那套,男人應酬男人,為可能談成的生意找契機;女人也忙著應酬女人,一邊擴增丈夫的人脈,一邊交換業界八卦,順便也相互對彼此身上的行頭比較一番。

她實在看太多了,早就失去小時觀賞的樂趣,加上青春期尷尬的叛逆心理,那些叔叔阿姨的招呼和把她當洋女圭女圭似揉捏的黏膩贊美更是讓人不自在。如果可以,她通常寧願回避,和同學去趕電影的,偏偏今日情況特殊,家族某個重量級的長輩請吃春酒,于情于理都不能不來「報到」一下,父母親更是將她盛裝打扮,帶著小鮑主來炫耀一番。

小鮑主?真惡心!

她快悶壞了,尤其在一名侍者不小心將橙紅的海鮮醬汁滴到她雪白紗裙上時,張湘容的心情瞬間蕩到谷底;她並沒有到化妝室處理,而是一個人遮遮掩掩走到外面的庭園,躲在灌木叢旁跟自己嘔氣。

「喔,抱歉。」有人闖了過來,又識相地閃開,她尚不及反應,那人又走回來,對她亮出一排整齊的白牙。「我看這兒地理位置最好,介意分享嗎?」說完便自顧自地在旁邊坐下,和她共用一張長椅。

哪里來的冒失鬼?真不懂禮貌!張湘容正要瞪人,年輕清朗的聲音長吁口氣,扯一扯領帶,對她笑笑。「一定不習慣這種場合吧?我也是,出來透透氣舒服多了。」

沒听錯的話,他的語調里竟有理解的同情?

張湘容皺眉,卻又不覺得那麼生氣了。他也不喜歡這里?真坦白。

「呃,小妹妹?」見她不出聲,他想是自己打擾到人了,而且是不受歡迎的。

「是小姐!」自從升上中學後她就不叫小妹妹了,計較得很。

「小姐。」謹遵旨意。

他不嗤笑她的斤斤計較,也不調侃她晚熟未月兌的稚氣,正經八百地乖乖改口,和她認識的那些吊兒郎當、亂要嘴皮子的公子哥兒不大一樣;張湘容挺意外,眼楮這才正視對方。她好像沒有見過他。

「我不是不習慣,是不喜歡。」

「喔。」他應聲,又笑。「我是真的不習慣。」

他的確--有點不一樣。

「妳的裙子髒了。」他注意到她裙上的污漬。

「噢!」她懊惱地以手遮住,少女的自尊很不堪刺激。「跟你無關。」

「我知道與我無關,我很確定自己不是肇事者。妳是因為這樣所以躲起來?」

「要你管!」她壞脾氣地回答,大小姐的個性表露無遺。雖然常看周圍那些無法無天的公子千金不順眼,偏偏自己有時也難免顯現同樣的傲慢,真的是什麼米養什麼人。

他听了,並不著惱,反而扶起她手肘。「來。」

「你做什麼?」

「幫妳弄干淨。」

「不必你幫,我……我不去洗手間!」里面一定有人,她不想被看見。

「別擔心,花園里有個池子,池里的水很干淨。」

池水是很干淨,小小的流泉從中央的大理石雕出口傾泄,在水銀燈的照明下閃耀清涼的粼光。張湘容僵立在池旁,看他單膝蹲跪下來,溫柔地為她搓去污漬,並小心避免弄濕其它干淨的部分。

「剛弄上的,還能用清水洗掉,妳別動。」他從口袋掏出方帕,按在紗裙上,慢慢吸干。

裙子恢復原有的潔白,不留痕跡。

在燈光下,她仔細看清楚了他。他有深邃分明的五官,俊雅的氣質,溫柔的舉止,有種陌生的暖流和悸動悄悄進駐她心頭。她確定自己不曾見過這個人,他和她熟悉並厭惡的那些富家子弟截然不同,不是貴不貴氣的差別,而是少了一份被寵壞的驕縱,更不見目中無人的銅臭流氣。

怔怔紅了臉,她向他說謝謝。

她永遠忘不了,自那一天起,她嘗到了暗戀的滋味。

那年張湘容十五歲,單威剛滿二十。

後來發現他也是哥哥那票死黨之一時,她相當驚訝,畢竟在她的認知里,老哥有的只是豬朋狗友,因為物以類聚、臭味相投,但他和他們一點都不像,他是那麼溫柔誠懇,毫無紈桍氣息。

也難怪不像。單威並非一開始就處于這個圈子,他甚至有個敏感的身分--單家的私生子,一直與妾身不明的母親離居在外,十六歲母喪後才被單家接回認祖歸宗;上了大學後,才與張上懷等人知交。

除了背景差別,他對感情的態度在他們之中也是特異。

他們那一群,個個交女朋友像換衣服,也像吃點心,天天都有新花樣,熱度絕不超過一輪月旬。單威卻從頭到尾守著他的初戀、愛著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葉潔縈,從未變心。

她受到不小的打擊。

她的暗戀,竟然注定只能是單戀。

單威只愛葉潔縈,疼她、寵她、包容她。

而張湘容,他只把她當妹妹。

扮哥陪妹妹跳支舞,理所當然。

見鬼的,她才不想當他的妹妹!她不想被他認出來,她想和單威跳舞,但不要他跟「妹妹」張湘容跳舞,而是和「女人」的張湘容跳舞。

她想試試在他的眼里,自己有沒有魅力。只要這一次,她就能死心了,就能從無望的愛意中解月兌。

他將離開台灣,帶著葉潔縈。

這一輩子,單威都不會是她的。

鏡子里映著一張蒼白縴瘦的瓜子臉,白皙的兩頰依稀可見幾顆礙眼的雀斑,配上略嫌平凡的五官,照常讓她對著自己輕嘆口氣,梳好頭發,才轉身到鋪著比利時手工蕾絲的茶桌坐下,淨手喝茶。

「好了,怎麼樣呢?」軟軟的聲音問。

對面的張湘容也端起骨瓷茶杯,喝了一口。她們坐在窗邊,臨著陽台,往外看是花園景致,但她的眼楮卻是專心看著房內四周的玻璃櫃,數數又多了幾樣「新品」。

這真是一種詭異的感覺。縴縴十坪大的房間采純少女的夢幻粉色系,不僅處處可見手工蕾絲,書櫃也以水晶玻璃訂制,但是從中問分隔,中間以下放著厚重的大部頭書與醫科課本,中間以上各式各樣昆蟲、鳥類、小動物各據其位,美麗的身體乖乖不動,靜止在優美的姿態中--全被制成了標本。

包括小狽飛飛,她養過六年的吉女圭女圭。

「欸!」侯縴縴喚道。

「我剛剛去過單家。」張湘容的視線從一只青帶鳳蝶身上移開。

「妳又去偷看他?」

她老實點頭。「我……忍不住。」

「那看到人了?」

「他和葉潔縈在一起。」

侯縴縴臉上立刻布滿同情。她們兩人從國中起就是好朋友,張湘容的心情她最清楚,也很了解,這真的是很悲哀。

不過她還是用軟軟獨特的嗓音安慰她︰「沒關系,總比撲了空的好,反正等他出國後,妳就是想看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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