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他,秋獵提早結束,皇上杖責不少人,非要抓出幕後凶手。
但抓出來又怎樣,如果燕祺淵好不了,就算要一干人陪葬,也沒有意義。
潔英緊咬下唇逼自己不哭,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隨著抬他的擔架前進,她走得飛快,一路走、一路對他說話。
「別怕,喻妹妹在這兒呢,喻妹妹會想辦法幫你的,你常說喻妹妹很聰明的對不對?我一定會想到辦法……
「太疼了,你不睡硬撐著很痛的,乖乖睡一覺吧,睡一覺醒來什麼事都過去了,喻妹妹就在旁邊守著你,哪兒都不去。」
他搖頭不肯睡,怕睡了就再也張不開眼楮,再也看不見他的喻妹妹。
「別怕,你別怕,不管怎樣我都會待在你身邊,不管你去哪兒,我都會緊緊牽著你的手,好不好?你睡一下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她跑得很喘,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的,但她堅持不斷、不停地對他說。
真情流露的模樣讓抬人的侍衛們看得動容,大少女乃女乃是真心實意對待大少爺的啊,她從沒看輕他是個傻瓜。
這一幕讓禮王妃淚流滿面,若不是禮王攙扶著,她連站都站不穩。
怎麼會這樣?哪年的秋獵發生過這種事?為什麼這種事會落在祺淵身上?
王氏頻頻拭淚,人一走光,她就躲進燕仲侖懷里哭。
燕仲侖感嘆,「我就知道,大嫂是個好的,這輩子大哥有大嫂相伴,我不擔心了。」
王側妃冷笑,呂側妃冷眼相看,而梁氏則是再度怔住。
她不知道喻潔英是怎麼辦到的,怎麼可以這樣深愛一個傻子,難道就像她娘常說的︰認分?
她不快樂,是因為她不認分?是因為她總是想爭得更多?
眾人的心思潔英沒看見,她眼里只看得見燕祺淵,看見他的疼、他的苦、他的無助。
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卻被傷痛弄得失卻自尊。
第10章(3)
潔英呆呆地站在床邊,御醫們進進出出的,來了一撥又一撥,每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她討厭他們搖頭,但他們像在比賽搖頭似地,一個個搖蚌不停。
為什麼會這樣?潔英憤怒不已,他們企圖表現自己有多無能嗎?
「王爺,恕屬下無能,大少爺這病……我治不了。」宋御醫開口。
接著他們又比賽了,這次比的是磕頭,看誰磕得響、磕得快、磕得新奇又厲害,為什麼?御醫不是應該PK醫術嗎?怎麼會比起搖頭磕頭?
禮王頹然的坐倒在椅子上,問︰「你的意思是……祺淵沒救了?!」
宋御醫是太醫院里專門主治毒癥的,對各項毒物的研究和了解,沒有人贏得過他,現在連他也說治不了,那麼……潔英兩顆眼珠子死命的瞪著她。
「如果王爺肯試試屬下說的方法,也許……」
「哪個方法?把毒逼到他的腿部,然後切斷他的腿?」禮王爺語氣冷漠。
宋御醫為難的點頭。
潔英听到這個治療法,猛地把頭轉向宋御醫,寒聲問︰「如果把他的腿給切掉,你有幾成把握他不會死?你知道怎麼切才不會動到大血管,才不會讓他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你確定天地間就只有這個治療方法?」
潔英從沒這樣咄咄逼人過,但她的每一聲、每一聲都凶惡到讓人感到不知所措。
她像只護子的母獅,只要對方輕舉妄動,她就要把對方的頭給咬下來。
禮王和禮王妃被她嚇著。
禮王妃急道︰「請宋御醫見諒,這孩子是嚇壞了才會口不擇言……」
「不,大少女乃女乃說得對,斷腿術我並無把握,很可能在切除過程中,毒未解,大少爺已經死于失血過多。」
宋御醫垂頭,他沒有其它方法,他比誰都清楚,燕祺淵救不回來,皇上肯定要降罪,自己的項上人頭將會不保,提出那個法子,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行了,都下去吧。」
禮王揮揮手,滿屋子的御醫全數離開。
他拉起禮王妃的手道︰「讓他們小兩口說說話吧。」
如果御醫所言無誤,淵兒的時間已經不多,可憐媳婦進門才幾個月,就要為淵兒守寡,禮王妃默默點頭,隨禮王走出內室。
潔英失神地看著眾人退下,他們是要讓出地兒讓燕祺淵交代遺言?
遺言?怎麼可以,他還這麼年輕,這樣意氣風發,他有很多很多的事尚未做,他正一條一條籌劃著呢,怎麼可以?
打死不哭的潔英終于松開緊咬下唇的牙齒,淚水嘩啦嘩啦的滾下。
「不哭,喻妹妹勇敢。」剛灌下參湯的燕祺淵使出力氣,對她笑著。
他叫她不哭?好啊!她听話,瞠大眼楮轉三圈,潔英硬擠出一抹笑意。「我不哭了,我好勇敢,那你也……快點好起來,好不好?」
「好。」他點點頭,點點汗水淌下,他很痛,但絕口不說,因為他喊痛,喻妹妹的心會更痛,而他舍不得她痛。
「我想抱抱你,可以嗎?你會不會痛?」潔英問。
「好,你抱,就不痛了。」
她點頭,俯身趴在他身上。
他的心跳得好快,他的呼吸很急促,他一定比她想象的還痛,所以……快要了嗎?還有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還是像御醫說的那樣,過了今夜,他再也不會留在她身邊?!
「我也想抱你。」他虛弱的說。
她猛點頭,拉起他的手把自己環住,她問︰「舒服嗎?」
她在笑,但心里像有一千把刀在戳、在砍、在割,那柄刀很鈍,每劃一下她就痛得說不出話來。
「很舒服。」
「等你傷好了,我天天抱你,抱到你煩、抱到你膩、抱到你叫我走開,我都不松手。」
燕祺淵笑了,這時候她還想著逗他開心,她是真的很喜歡他,無庸置疑。
「我常在想,人生最幸福的死法就是抱著你,睡著睡著就死了。」
「不要死,我想抱著你,睡著睡著天就亮了,我想用額頭輕輕磨蹭你剛冒出來的青髭,癢癢的、刺刺的,卻很幸福。明天醒來,你用下巴磨磨我的額頭,好嗎?」
他沒有回答,潔英抬起頭,看見他在哭,淚水順著頰邊滑入發際,他哭了,他被這個傷折服,他低頭認輸了。
不可以,他好驕傲的說,驕傲的人不可以認輸,他要迎向每個挑戰,就算這個傷很難治,他都要和它對抗。
她假裝沒看見他的淚水,趴在他身上,也假裝自己沒有落淚。
她笑著說︰「算了,你不磨蹭我,我來磨蹭你,反正都老夫老妻了,主動一點也沒關系。」
她在自欺欺人,他看得明白。「對不起。」燕祺淵道。
「我不原諒你,你答應過我連塊皮都不蹭破的。」
她不願意面對現實,不願意相信,明天清晨他再也無法蹭得她刺刺的、癢癢的、幸幸福福的。
「對不起。」
他又說一次,如果說一百次對不起,她的傷心就可以少一點,那他願意用盡最後一分力氣,說齊一百次。
「真有那麼對不起我嗎?」
「對,胸口滿滿裝的都是對不起。」
「那好,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原諒你。」
「你問。」
「是誰把箭射進你身體的?」這句話從頭說到尾,她的聲音從哽咽到寒冽,眼底射出兩道銳利光芒。
燕祺淵知道,她為什麼要問這個,但他不想她冒險。
「傻瓜,你的力量太小,無法與他們對抗。」
「就是要他們小看,就是要讓他們以為我無能為力,我才能趁其不備,我才能殺得他們措手不及,我才能……」
他咯咯的笑了,牽動肩胛上的傷口,但是……不痛,因為他的喻妹妹認真地要為他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