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
「那就拜托了,我去摘些野菜。」樓西月笑著轉身離開。
秋鳴風看著遠處若有所思。兩個人過冬,確實要多準備些柴火才好。
樹葉漸漸變黃枯敗,大都凋零在蕭瑟的寒風中,墜入大地之母的懷抱。
天氣一天天冷起來,而院子避風擋雨處的柴禾也已堆得像一座小山。
餅冬的糧食和衣物也都準備齊全,唯一讓樓西月煩惱的就是——秋鳴風似乎一點離開的打算都沒有。
不期然的,她的目光落到院中那道正在練劍的身影上。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變得跟他手中的那柄劍一樣,冰冷無情,讓人覺得彷佛只要靠近就會被劍所傷。
柳眉不自覺的蹙起,抿了抿唇,她低頭繼續縫手中的夾袍。
練完劍的秋鳴風收劍歸鞘,走回檐下,在她身邊的椅中坐下。
「你不離開嗎?再不走,大雪會封山的。」她忍不住舊話重提。
他從炭爐上提起翻滾的茶壺,替自己倒了杯熱茶,捧入手中。
沒有听到他回答,樓西月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秋鳴風這才開口,「不急。」
她哼了一聲,「你就不怕那些人找到這里來?」
「我傷好了。」
樓西月終于忍不住磨牙,「把麻煩帶給自己的救命恩人,這是恩將仇報。」
「我不會讓人傷你。」
「牛皮別吹那麼大,你要真這麼厲害,又怎會被我救?」她反唇相稽。
秋鳴風沒有接話,只是慢條斯理啜飲著茶水。
她恨恨的縫著手中的夾袍。她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家伙,冷冰冰硬邦邦,就像數九寒天屋外結成的冰。
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
「你究竟什麼時候走?」她突然很煩躁。
「衣服快縫好了?」他答非所問。
「快好了,」想到什麼,她忍不住抬頭看他,「難道你在等我把衣服縫好?」最好不是這樣,否則她直接把袍子甩到他臉上。
他搖頭,「我身上的衣服太單薄了。」
樓西月皺眉瞪他。
秋鳴風不為所動。
炭爐上的茶水咕嚕嚕的翻滾著,兩人之間再次沉默下來。
第1章(2)
半晌之後,最後仍以樓西月悻悻移開視線告終。
緊抿的唇瓣顯示著她的不悅,十指靈巧的穿針引線,似乎把所有的火氣都發泄在指下的衣裳上。
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秋鳴風重新將目光投向遠處的山林。
樓西月咬斷線頭,抖開手中的袍子仔細檢查一遍,然後滿意的點頭。
「吶,試試吧。」
秋鳴風起身直接月兌掉身上的外裳,換上袍子。
「很合身。」她笑了。
「多謝。」
樓西月轉身回屋,不久就拿著一件外裳出來,遞給他。
他默默接過穿在夾袍外,系上腰帶。
「看來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她頗有幾分自得的說。
秋鳴風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起來。
突然,山林中傳來飛鳥振翅驚飛的聲響,兩人對視一眼。
「他們找來了?」樓西月有些狐疑。這里如此隱密偏僻,他們竟然也能找到。
他面沉如水,目光冷冷的投向飛鳥竄起處。
「找你的,我先躲躲。」
秋鳴風扭頭看她,眼中尚有來不及收起的一絲錯愕。
「看什麼?」她理直氣壯道。「找你的,又不是找我,我當然要躲一下。」
「好。」
「這才像個男人,有擔當。」她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我先閃了,最好你跟他們一起離開。」說完,她就往屋里走。
她竟是要躲回屋里嗎?
略一思索,秋鳴風心中了然,屋里一定是有機關暗道的。
突然,樓西月又從屋里探出身,「秋鳴風,你最好把人引遠些,我師父很喜歡這里的。」她還不想替老家伙遷墳。
他點頭。
樓西月馬上又縮了回去。
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轉過身時,周身便籠罩上一層肅殺之氣,幾個輕躍便消失在院外。
在他離開後不久,樓西月走了出來。
此時的她,一身寬大的褐色衣袍,頭上戴了一頂黑紗斗笠,將她的身材樣貌完全遮掩起來,使人不辨男女。
遠處的林中隱約傳來打斗聲,她辨別了下方位,如一縷輕煙般掠了出去。
她一直知道秋鳴風人冷劍更冷,但是親眼見到他殺人的時候,她仍忍不住從心里泛出一股涼意。
難怪江湖上都說秋鳴風的劍是最冷酷無情的劍,秋鳴風的人是最冷血的人。
百聞不如一見!
她下意識的模模脖子,忍不住有些慶幸,自己這段日子並沒有做得太過分。
突然,秋鳴風朝她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
樓西月嚇了一跳,一顆心差點跳出來。
離得太近了吧?
她急忙閃身後退,停在一個自認很遠、很安全的地方觀望。
等到那些人全部倒地不起時,秋鳴風收劍入鞘,幾個輕躍到了樓西月的面前。
「西月。」聲音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我來幫你清理善後。」她的聲音不自覺的便有些討好,瞧他揚眉,她急忙解釋道︰「尸體總要處理掉的,否則會被人循線找來。」
秋鳴風看著她,不語。
明知隔著黑紗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樓西月卻仍下意識的躲開他的視線,「你提著尸體跟我來。」說完便當先掠去。
他照她說的做。
兩人一前一後在山林中疾掠,不久便停在一處山溝坡地。
「扔這里。」
秋鳴風將手中的尸體扔下,然後掉頭離開。
樓西月松了一口氣,總覺得他似乎很生氣,周身的氣息都冷得顫人。
蕭索的初冬山林,草木凋敝,太陽已經落到山後,天一點點的暗下來。
山風漸漸呼嘯,暗影幢幢,孤身佇立在此面對著冰冷的尸體,樓西月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秋鳴風的速度很快,但因為尸體的數量,等他把所有尸體都弄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他皺眉看著尸體一點點消失,「是什麼?」
樓西月帶了幾分得意的回答,「化尸水。」
「扔掉。」
「呃?」
秋鳴風朝她跨了兩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到最短。
無聲的壓迫籠罩在身,她很不情願的掏出一只瓷瓶,拔塞後把藥水全部倒掉。
他轉身,「走吧。」
樓西月忍不住握拳朝他的背影揮了幾下。這個男人真的很討厭啊。
細碎的雪花簌簌而下,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
這是入冬的第一場雪,已下了一日一夜,街上的行人一下子變得稀少起來。
兩條身影在雪花紛飛中進城,走入一家客棧。
「兩位客官用膳還是住店?」
「兩間上房。」
「對不住了兩位,本店只剩一間上房。」掌櫃不敢多看那個渾身透著冷氣的俊美男子一眼,只能朝他身邊的少女表示。
「還有別的房間嗎?」樓西月蹙眉。趕了一天的路,她實在不想再動了。
掌櫃陪笑,「那就只剩通鋪了。」
她扭頭道︰「咱們另找一家吧。」
秋鳴風一言不發轉身往外走。
樓西月急忙跟上。
半炷香後,他們重新回到這家客棧,住進那唯一的一間上房。
「搞什麼,這城里的客棧怎會都滿了?」進了房間,樓西月不滿的低聲咕噥。
「小鎮,下雪了。」
她蹙眉瞪他,「多說幾個字你會死啊。」
他在桌邊坐下,將劍隨手放到桌上,「這鎮很小,因為這場雪,許多人只好投宿,所以客棧一時爆滿也是難免的。」
樓西月瞪眼。他故意的嗎?
「還要再說嗎?」
這絕對是故意的!
「我沒有那麼笨。」她的聲音忍不住大了點。
秋鳴風提起桌上的茶壺,看她。
她搖頭,「我不渴。」
他自己倒了杯茶喝。
樓西月放好行李,坐到桌邊,「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只要一想到他從頸後給了她一記手刀,然後將她帶出山,她就有半夜磨刀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