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十分鐘,再望窗外一眼,她的視線落在噴射機掃出的細長白絲帶上,天空中的白絲帶一直持續增長著,最後漸漸由尾端渙散成各種形狀,再慢慢消失。
好想飛呀!
展開環球旅行的路悠和曲衡一定也正在某架飛機上吧?還是已徜徉在綠草如茵的原野上呢?
「飛吧!飛吧!人生才剛起飛呢!路悠……」古耘喃喃自語著,微笑著朝那架剩下一小點的飛機揮手。
她渾然忘我的神情看起來有點落寞,但落寞的樣子卻美得不可思議,尤其那抹淡淡的、輕輕的、有點無奈的微笑,似夢似幻,惹人憐愛,讓人想將她一把攬入懷里,好好疼惜一番。
「咳!」
輕微的咳聲,將古耘的思緒從天外拉回現實世界。
她站直身子,有點慌亂的看著陶竟優,他靜靜地倚在門口,看樣子似乎站在那里許久了。
「你回來了,那就開始吧!請坐。」少說話比較不會起沖突。古耘故作鎮定,逕自開啟工具箱,一一搬出理發器具來。
陶竟優摘下墨鏡,帶著刻意冷淡的態度走近她,輕蔑的說︰「我實在信不過你的技術。」
「你當然可以叫我回去。」古耘將腳步往後移了兩步。
「我沒要叫你回去,我只是希望你說服我信得過你。」陶竟優坐了下來。
「我只會動刀動剪,動口我不在行。」
「你太客氣了!」他揚起他的手腕,提醒她,她動口非常在行。
咬傷人總是不對,古耘自知理虧,不好意思再看他。
陶竟優從鏡中審視著她,決定好心放她一馬,不再為難她。「考考你吧!依你看,我適合目前這種發型嗎?」
迸耘不是現在才注意到他長及肩、有層次的頭發,因為職業關系,她對初次見面的人總是以研究頭發為先。
所以她第一次看到他時,就已經略微分析過他的發性。
以男人而言,他的發質算是非常細致烏亮的,浪漫而層次隨性的浪子發型搭配他俊逸的臉龐和叛逆的氣質,老實說非常合適。
不過,若以他現在貴為副董事長的身分來說,未免給人不夠莊重和不專業的感覺,他應該要有一個更簡潔的形象才對。
「目前的發型很適合你的個性作風。」古耘本想就此打住,但看他一眼之後,又覺得話不吐不快。「除非你想改變什麼。」
陶竟優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他仍故意問︰「你認為我該改變什麼?」
「我不知道。」
「那讓我告訴你,我並不想改變什麼。」
迸耘听了他的話,卻是面無表情,極其淡然。「那就是你。」
聞言,陶竟優陡然轉身抓住她的手腕,態度極其傲慢。「你根本不了解我,不要用一副你很了解我的口吻跟我說話。」
「我有嗎?」她含冤莫名。
「你沒有嗎?」陶竟優加重手上力道。
「沒有。」古耘斬釘截鐵的說,無懼于他對她動粗。
相較于她的沉穩,陶竟優驚覺自己過于輕率,于是他松開了手掌,重新坐正身子,心里很不舒坦。他絕不就此罷休,他會等待適當時機再反擊。
迸耘為避免再與他眼神交會甚或起沖突,便替他圍上圍巾開始工作。
「等等。」陶竟優在她動第一刀時,喊住她。
她從鏡中回應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你就這樣要剪下去?你沒問我要什麼發型?」
「你剛才說了,你不想改變。」
陶竟優的抗議算是沒道理,他有點為之語塞。
「放心吧!我只幫你稍微修剪。不過,如果你覺得連修一修都沒必要,那我也樂于收工。再說你又多耽誤了我一個鐘頭。」古耘語氣不高不低,神情不冷不熱。
「修吧!」陶竟優說。不然叫她來做什麼?
迸耘安靜專注的梳理著他的頭發,正因為不想讓他雞蛋里挑骨頭借故刁難,所以她的每一刀每一剪都異常小心,力求完美。
陶竟優擺著冷臉,一動也不動,卻總是因她動靜之間散發出的淡香味,和時有時無的輕輕踫觸,而產生一種難以形容的悸動。
她自己是美發業者,可是她的發型卻是最簡單的長發,沒有任何造型,完全呈現最自然的模樣,長發總是隨著她的舉手投足輕輕的飄舞,散發著極其誘人的、清新的香。
陶竟優喜歡長發美女,可是並不意味他喜歡古耘。上次在公園里吻她,也純粹是一時興起,絕對不是喜歡。
還有,她的身材雖然瘦削,可是當她俯仰之際,牽動著肩頸優美的線條,他更無法不去注意到她的胸前……一股不可思議的,就又這麼騷惹了他的心。
「可以了。」古耘說。「要洗頭嗎?」
「除了洗頭,你還做其他服務嗎?」
迸耘一愣。「沒有。」見他沒意思洗頭,便替他解掉圍巾、稍作擦拭,然後開始善後、收拾工具。
「如果我要求呢?」
「你想要求什麼服務?刮胡子?我曾經害客人的嘴唇縫了三針;還是掏耳朵?之前被我掏耳朵的客人,不知恢復听力了沒有?我到現在都還很愧疚……另外那個被我按摩時不小心點到笑穴的客人,足足笑了五個鐘頭連下巴都歪了;還是你想護膚做臉?我……」
陶竟優不知古耘所言是真是假,他從椅上站起來,倔傲的看著她。「好了,你可以走了!」
「是。」古耘二話不說,拿起工具箱便告辭,基于職業道德,她還得裝模作樣的鞠躬,表示一番感謝。「很高興為您服務,再見。」
唉!趾高氣揚的富家公子。
迸耘忍氣吞聲,離開理容室。
陶竟優若有所思,緩緩踱到窗前,看見她和明姨道別時互相擁抱了一下,明姨似乎還對著她哭泣,八成又在訴苦。
直到古耘離開陶家大宅後,他的腦海里還盡是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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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靠窗的雅座里,古耘看著面前那個垂頭喪氣的男子,她撇了撇嘴角,然後笑出聲音來。
「你夠了吧?人家都逍遙到天涯海角去了,你還在這里唉聲嘆氣?」他這樣溫吞的人,路悠是不可能與他自在相處的,所以她最後沒選擇他,不是沒原因的。
潘其胥滿臉訝異的望著她。「你在幸災樂禍嗎?」
迸耘搖頭。「當然不是。我是覺得你太想不開了,何必呢?」
「我就是沒辦法說服自己。」
「那就不要說服,祝福就好。路悠說,她其實最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是嗎?」
「你只記得抱怨,卻從不願放開胸懷祝福,你不覺得你這樣對你青梅竹馬的朋友太過冷漠嗎?連祝福都不給的朋友,路悠難道不會難過?」
強摘的水果不甜,感情之事本就勉強不得。
潘其胥沉默半晌,扯出一個笑容。
「好落寞的笑容哇!」古耘挖苦他,自己咯咯笑個不停,原本覺得他的苦瓜臉讓人沉重,現在卻只覺得好笑。
「不要再取笑我了!」溫厚的潘其胥終于抗議了。
「放輕松一點。」古耘說著,笑容還是未褪。她眨著長翹睫毛,視線不經意的劃過左前方,接觸到了一道蘊藏邪惡、不懷好意的眼光。
她的心跳驀地多蹦了兩下,知道被窺看之後,她開始覺得渾身不對勁。
「你怎麼了?臉色忽然發白?」潘其胥沒忽略古耘僵掉的笑容。「你身體不舒服嗎?」
迸耘搖頭,強迫自己專心的看著潘其胥。「沒事。」
潘其胥忽然伸出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再貼貼自己的。「應該沒發燒。」
「我沒事啦……」古耘被他的舉動逗笑了,把他的手撥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