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縣令大將軍(下) 第4頁

「站住!」安之悅道,拿起扇子使勁地搖兩下,力求鎮定下來,「李斐,你別以為你攀上太子了,便可以飛黃騰達了!你充其量不過跟你那舊情人一樣,靠著在床上——」

「嘩啦——」一聲。

眾皆嘩然。

而後,一片沉靜,只听得不知是誰「咕嚕——」一聲,使勁地把噎在喉嚨里的一口唾液吞進肚子里。

「請問雀華街在哪兒?」我微笑著轉過頭來,對著近旁的一位年輕人一笑,他愣愣的,「向左走五十步,再左拐,就是了。」

「謝謝。」我拱手,模模袖子里,還有幾兩碎銀子在,掏出來給他們,「對不起,把你的東西弄破了,這點小錢,就當做賠罪吧。還望你們不要在意。」

少年愣愣地接過錢。

我邁步就走。

「李……李……斐……你……」身後,安之悅搖搖晃晃地爬起,臉白發白,頭上還頂著一大塊泥瓷碎片,半尊原本就已經殘破的關公大帝泥塑全體粉身碎骨,泥灰落了一地。

君子恥與蚊蠅為友,節士堪作松柏之伴,天地形物皆可一笑,古今變異何有與我,行止從儀,思維循智,雖百千歲,糾萬叢蠅,我自大笑。

第二章

回到客棧,已經是有一個人等在房內了。听得小埃一說,我急急入房。面前的人放下茶杯起身,那種神宇間神彩,跟應劭十分相似,「不知將軍駕到,有失遠迎。失敬失敬。」我連連作揖賠罪。

他笑道,「李大人如此見外。」一雙眼滴溜溜地轉,似是在打量我。

「呵呵,不敢不敢。能得應將軍來看望,實在是受寵若驚。」我喚人沏茶擺酒。應非笑笑辭,將一卷聖旨放于桌上,「只是來跟李大人說一聲,三日後面聖。」

「下官誠惶誠恐。」我道。

「呵呵,誠惶誠恐?」應非笑笑道,「方才手下來報,說你在路上砸了安郡王的車駕。」

「不敢,不敢,下官實在是不敢。」我笑。應非笑其人似乎較好相處,長得煞是堂堂正正,正如應劭,但除卻一雙眼,卻是長了狹長的丹鳳眼,不住地打量著我,似在觀察著些什麼。

應非笑坐下來,「李大人,你我同輩,不必如此拘泥。京師就這麼一點大小,任何事情,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有好多人知道。還是小心為好,莫太過于招搖,平白地得罪了人,對大人的仕途不利啊。」

「領教,領教。」我點頭點頭。

應非笑一雙丹鳳眼在我身上轉了幾圈之後,忽得站起來,拍手,門口進來兩個手下,手里捧一疊絲綢,「李大人此番進京,也得有些準備。京師雖然是人才濟濟,但大多數人還是鼠目寸光之輩,看你服色簡樸,或許有些不當之處。些許薄禮,還望李大人不嫌棄。」

我略有些愕然。若是應非笑存了心賄賂,我小小一介七品芝麻官,連是否會高遷都未知,未免太過小提大作;若是論他愛才,未免太過殷切;若是拉攏人心,那也未免太過把我李斐放在眼里了。

「下官衣衫襤褸?」我笑笑,「入不了將軍鳳眼,見諒見諒。」

「呵呵,李大人暫且收下吧。」應非笑似是沒有看出我推拒之意。

我沉默了會兒,「三弟明日會回京師。」應非笑忽地冒出這樣一句。

我愕然。

「到了灤州,他還念念不忘,每日一封信嘮嘮叨叨,何時我教的三弟竟會變成如此。」應非笑笑嘆道,「李大人,我還從未見過有什麼人事可以讓他掛心如此。」

「……」我略有些尷尬,敢情人家是把我當成人家的弟媳了,現下是來命令我明日梳好妝穿好衣打扮停當來迎接他家功臣回來,「將軍言重了。」

「呵呵,」應非笑似乎是極為滿意,「明日舍下將會為三弟辦慶功宴,還望李大人賞光。」他從袖中掏出請柬來,放在桌上。

「……」敢情他應家老大來相弟媳,看準了,同意了,滿意了,這下子讓我去拜會他父母了……

應劭啊應劭,你到底跟這家伙說了些什麼東西?

送應非笑出去,我嘆氣。下午竟然也有幾個人過來,不外乎是一些舊人。三三兩兩的應酬,竟然煩不勝煩。不由想,這隨隨便便地一個小闢進京來,居然也會有人來如此巴結?這到底是抬舉還是譏諷?

晚上吃罷晚飯後,小埃打了水幫我洗腳。水涼了都還愣著一動不動,明顯的心有旁婺。我拍拍他,「思春了?」

「嗯……」小埃隨隨便便應道,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撩著水。

「下午你在老爺房外轉來轉去,有什麼事情?」

「嗯……」

「水涼了……」

「嗯……」小埃站起來,拿起一忙干的布,幫我擦了腳,端起水盆走出去。

「站住。」我哼一聲,「想裝傻溜走,回來。」

「老爺……」小埃申吟一聲。

「下午干嘛在我房間前轉來轉去,我後來問你,為什麼又說沒事?」

「老爺……」小埃申吟,「真的沒事……只是怕老爺您累著,來看看老爺您要不要喝水。」

「哼哼……」本老爺好生感動,「那結果呢?老爺我累得半死渴得半死,叫你端杯水過來,你居然給我倒了燈油過來。」

「老爺……」小埃放下水盆,回轉身來,「老爺,下午是小埃不對。」

「你有心思瞞著老爺了。」嗚嗚嗚,「養你到那麼大,居然多生了腸子了。都不把老爺我放在眼里了,有事情也不跟老爺我商量了,老爺我在你心中,原來都這般的沒用了……」

「……」小埃沉默。

「你收了好處?」

小埃深惡痛絕地搖搖頭。沉默半晌,從袖口掏出一封信,「老爺,陵王派人送來的拜貼,邀您明日在雯雲樓見面。」

……,……

我沉默半晌,「把信放在桌上,你先退下。」

小埃放下信封,收好水盆,輕手輕腳地退下。

心突然揪得好痛。心底有一塊傷疤,一直留著,留著到了時間長久的時候,似乎連自己都忘記了。但是,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著的。到了什麼時候,突然地痛一下,便揪得人撕心裂肺,痛徹心悱。

墨樵呵……

手微抖。是天太冷的緣故吧。抓緊了那封信,抓得關節突出,指間泛白,生生地把信紙都抓得皺了起來。信封上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吾徒李斐收。」

吾徒……

墨樵……難道我與你之間,只能有這一個稱呼嗎?

忙亂地撕信,手忙腳亂,把信封的一側都拆成碎爛,除了一封紅色拜貼,寫著相邀幾時于何處會面,並無它言。不相信,再使勁地倒信封,什麼都沒有倒出來。一急之下,竟然把信封拆了,方才發現里面尚有一封小小淺黃信紙,靜靜地粘附在信封一旁,剛才為何竟沒有倒出來。

墨樵啊……師傅啊……

慌慌展開,只得四行字︰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明何,問君明日去否?」

去否?去否?只問明日是否前去。

可惡!心里面不知道在惱些什麼,氣極,把信摔到一旁,重重地將自己摔在床上。小腿處忽地痛了起來,那種痛的感覺,從關節處慢慢地泛出來,直至整條腿痛得有些麻痹了。為什麼?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已經沒有痛過了,為何到了此處,為何到了此時,為何偏要這種情境,就這樣地出來擾人心神。

躺在床上,手輕輕地撫下去,握住自己的腿脛處,手指用了些力,輕輕地揉捏,卻仍是心中痛意難當。抬眼看旁邊那封信,靜靜地躺在桌上。不知為何,心中止不住的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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