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縣令大將軍(下) 第5頁

失望嗎?

我在失望些什嗎?

難道期待著他來信訴說著怨情,他有的是萬千寵愛;難道期待著他訴說著相思離愁,他有的是人為他憔悴傷神;相思情長,李斐啊李斐,你的男兒豪情呢?

心中酸楚,拖著腿坐起來,靜靜地坐著,明日該當如何?

門外身影一動,我一驚,低喝︰「誰?」

「是我。老爺。」小埃推開門,端著一盆熱水過來,「老爺,剛才水涼了,我換了一盆進來。」

「我不是叫你退下了?」眼角落到那封信上,急急地把它拿起來,攏到袖里,想下床,但是腳卻像是沒有了骨頭一般,麻木著,連拖都拖動不了。

「老爺要不自己來?」小埃似是沒有看到我的舉動,走到床前,輕輕地浸了熱毛巾,擰吧,我接過來,只覺心中神傷不已。

「老爺,小埃先出去了。」

門再次被輕輕掩上。我嘆口氣,解衣,將還冒著熱氣的毛巾焐到腿上,燙得人想呲牙咧嘴,我忍了忍,一股蒸氣從毛巾上冒出來,撲面過來,隱隱聞到一股藥味。小埃,你真是有心人啊……

暖意漸漸地回到腿上,我輕微地動了動腿,拿開毛巾,屈腿彎去拿水盆,沒想腿虛顫了一下,竟是站立不穩,生生地從床鋪上滾落了下來。

「嘩啦——」就放在地上的水盆被打翻了,藥湯濺了一地。

「哈,哈,」我跌坐在地,望著一地水滓,「哈。」嘴角顫動,似乎想對自己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門急急地被推開,小埃急急地奔過來,「老爺——」他急急地扶我上床,收拾著一切。

「哈,哈,」想笑,但是卻一直笑不出來。坐在床沿,看著小埃急急地幫我擦干了衣服,再收拾一地的混亂,我嘴角哆嗦著,咬了咬牙,「小埃,老爺是不是太讓你失望了?」

「不,不會。」小埃低著頭道,「是小埃沒侍候好老爺,是小埃考慮不周全。」

懦弱的自己,如此懦弱的自己呵……

心酸,連帶著眼眶也有些酸痛。望見小埃將門帶好,我沉沉地躺倒在床上。

墨樵……這樣的我……

眼楮張得大大的,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擱在床邊的燭燈,信上的四行字似乎猶在眼前︰人生由命非由他,人生由命,墨樵,你就這樣子的由了命?

報了仇,便是身隨波流,浮啊沉沈,自當由得命來罷……是麼?是麼?那我呢?墨樵?那我呢?

長相思。

摧心肝。

君子恥與蚊蠅為友,節士堪作松柏之伴,天地形物皆可一笑,古今變異何有與我,行止從儀,思維循智,雖百千歲,糾萬叢蠅,我自大笑。

忽醒忽睡,似是已經過了大半夜,但是門卻被人輕輕敲響了。小埃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老爺,有人說是故友,想來跟您見一見。」

我起了身,揪了敞開的衣襟,望了望外面,仍是燈火通明,再望望房內,一支紅燭還未燃去一半,不由暗嘆一聲,真個是夢里不知今夕何年了,「進來吧。」

筆友。倒是可笑,我李斐在這京師,如此的臭名昭著,逃亡之時,有多少故友如鳥雀散一空,到了今昔,如何還會有故友來訪。

門輕輕地開了,小埃引進一個人過來。面色白淨,長須,面生得很。

「草民謹拜李大人。」

不認識。我何時有了這樣的一個故人?還得要半夜來訪?

我披了衣,小埃端了茶水上來,邀人坐下,燈下更顯此人白淨面色,白得如玉雕一般,銀綢服飾,微笑得溫文爾雅。

「兄台不是中土之人。」我道。

來人微微地頷首。「跟李大人有幾面之緣,算來故友,不知李大人可有印象?」

「呵呵,」我干笑幾聲,「說來真是汗顏之至,我渾渾噩噩幾年,徒老幾歲,竟是記不起曾經見過兄台了。」

來人倒也是好脾氣,微笑道,「無妨,是我冒昧來打擾李大人了。三年前就想來拜會李大人,但都沒有機緣,今日得知李大人高遷至京師,一時心急,匆匆趕了來,倒是叫李大人困擾了。」

「不會不會,」我笑道,此人雖說面生,但是舉止之間,又似乎有幾分熟悉。我沉吟,「看兄台樣貌,非尋常人家……」

「在下南國人士。」來人輕輕作揖。

我肅然起敬。「南國睿文八年狀元,白玉面色,其為才華橫溢,名動四海,南帝驚嘆,賜其雅號「玉融先生」,睿文九年,任京兆尹,彌月不雨,割腕求雨,得以普降大雨三天,緩災民之旱;睿文十年,听聞先生出使軒國,軒國國主愛才,勸誘不成,被囚,以頭撞殿柱求死不成,最後于獄中咬舌自盡;先生如此風彩,天下難有其二。倘若在下大膽猜想,先生還活在人世。白先生,是你嗎?」

「在下並未說過幾句,沒想這麼快就被人猜到了。」白嗣撫額,將額上一處傷痕示之,正是當日撞殿之時留下,他笑道,「李大人果然奇才。」

「哪里哪里,跟白先生相比,在下真是慚愧。一生庸庸碌碌,毫無建樹。」我贊嘆道,「在下一直想去拜訪一下白先生,無耐兩國交戰,後來得知先生遭此禍害,當時在下真是扼腕痛惜,一直沒有機緣得以見到先生一面,未曾想到今日竟還能得見,真是萬幸萬幸,天憐卿才哪!」

「李大人言重了。在下愧不敢當。」白嗣嘆道,「跟李大人算起來,我倆也算是同年及第。倒是李大人風華,在下一直仰慕不已。臨嘉四年,李大人一篇《治才賦》洛陽紙貴,四海傳抄,在下當時正當迎考之際,看了之後,真令我汗顏之至,當時直想回家重讀三年書後再來應試。後來還是得遇貴人相助,才拾起信心再赴考場。之後又聞得李大人殿試時驚天之舉,為知已不畏天怒,李大人如此風節,真是令人嘆服不止啊。當時在下曾匆匆至京師,盼望著見李大人一面,卻得知李大人遭天災人禍,被貶至汾州,就這樣跟李大人失之交臂。真是恨哪!在下一直都在想著,有朝一日能與李大人把酒言歡,今日得償夙願,真是死無所憾啊!」

知已?

墨樵啊……

難道我為的是知已嗎?

難道你只是我的知已嗎?

臉上笑笑,沒想到我在他人傳言中,竟是如此之人。開門,讓小埃趕快去小二那里拿酒菜過來,人生難得有緣人,何況又是互相仰慕之人,「白先生,今日我倆能相見,實乃有緣,酒醉須盡歡,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白嗣笑道,舉杯道︰「不醉不歸,李大人先請。」

「我倆既是同年,就不要大人大人的稱呼了。不如就以兄弟相稱,如何?」我越看眼前的人越心喜。剛才愁苦心結,一時盡掃而去。

「在下痴長李大人五載,就冒昧當了這個兄長了。」白嗣笑道,「李賢弟?」

「白兄台。」我倆相視而飲,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促膝相談之時,白嗣方把來意道明,「賢弟,愚兄此番前來,除卻訪友之外,還有一事想與賢弟商量。」

「說。」兩個男人相談甚歡,連著小時候上私塾捉弄先生的事情都拉扯到了。

「其實愚兄一直為賢弟懷才不遇抱憾。愚兄此番游歷四海,明為見諸國風情民俗,其實真正意義是為我主求才。」白嗣執手道,「李大人,我主憐才,求賢若渴,曾多次提及賢弟,倘若賢弟能到我國來,必將如魚得水,一展鴻圖。」

「兄台過獎了。」我笑笑,「其實名聲在外,未免有不實之處,小弟之才,其實並未有兄台所想。兄台也看到了,屈指數春來,彈指驚春去,小弟已過三載,碌碌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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