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當年相交滿天下,可如今也只剩鐵叔叔這一個知己的熱心人了。」她淡淡一笑。
「大小姐,容老鐵多嘴說一句,三爺的身子雖然不挺扎壯,可也不是什麼三癆五傷的,當年怎會匆促急病而亡?」鐵總兵義憤填膺,缽大拳頭握得死緊。「還有三夫人,最是溫婉嫻秀的,又如何會與外人有私?方秀才在事發後隔日也懸梁自盡,我問過鄰居,人人都說那晚曾听見他屋里有踫撞巨響,顯是有人要——」
談珠玉一手搭住鐵總兵的掌背,低聲道︰「鐵叔叔,我都打听過了,我明白。」
他一震,老眼睜大。「原來真是——是——」
「鐵叔叔,您老放心。」她嘴角微往上揚,不知怎地,那抹笑意卻令鐵總兵胸口一寒,打了個激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談球玉早對天立誓,誰人害我家破人亡,就算是骨肉至親,我也必將之挫骨揚灰,方能解恨!」
鐵總兵心底復雜萬千,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地望著她。
他識得大小姐的那一年,她年方三歲,還是個成日依依三爺膝下的粉雕玉琢小小人兒,稚女敕可愛得不得了。
可一晃眼,誰料想得到如今……唉。
「無論如何,大小姐將來有用得著老鐵之處,只要吩咐一聲,老鐵火里來水里去,若有皺個眉兒,就不是好漢!」他慨然拍胸應允。
「謝謝鐵叔叔高恩厚情,珠玉在此先謝過了。」她美眸浮起一抹水色,隨即眨去,笑了。
在見過鐵總兵後,談珠玉在茶館里又坐了一盞茶辰光,一名笑臉迎人的胖胖婦人在為她添茶抹桌面的時候,趁人不覺,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只紙封。
「玉姑娘,老包要我代他稟您一聲,那三船蠶繭共售得三百兩銀子,鳳徽號付給的賠償金計五百二十兩銀子,銀票都在這兒。」
「有勞了。」談珠玉不動聲色地收下,玉手遞過一只素色囊袋,另給了胖胖婦人一錠足二兩重的銀子。「請代轉給包先生。還有,這二兩銀子是茶資。」
「謝玉姑娘打賞。」胖胖婦人鄭而重之收下。
自窗外望去,大河煙波浩渺,鼓帆篷船來來去去,其中有無盡巨大銀貨流淌而過,有無數商人的辛苦血汗,還有那些背後孤寂寥落、獨守空閨的家室妻小。
帆過船返,不是為名,就是為利。
而她,是為了無止無境的恨……
第4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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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日獲得商岐鳳首肯,接下責成胭脂醉茶磚買賣的大小帳目權力後,談珠玉精神抖擻地使出渾身解數,不但將一條條帳目盤分列紀錄得清清楚楚,甚至也將路上船夫伙食、茶資、薪餉外加打點沿岸關口的特費算計得分厘不差。
她甚至提議負責的掌櫃沿著順流在川花鎮上采買焙茶用的花卉,原產地所出的花材又比原價便宜了三成,種種籌劃盤算之下,不單壓低了成本,還足足為這筆豐厚利潤額外添加了數千兩的收益。
而當首批胭脂醉大獲好評,盡數于海外販售一空,對方甚至搶著和鳳徽號訂下一紙長期供貨的鉅額合同,至此,談珠玉經商能力可說是展現得十分成功。
她在商府中的地位急速躍升,商岐鳳面上雖然未曾加以夸贊,卻已慢慢將一些其他路線的買賣商務交由她處理,暗中觀察她的行事。
她也十分精乖,當他破例準許她在眾大掌櫃議事時,在一旁斟茶伺候默默吸取經驗,偶爾他也會淡淡拋給她一句︰「以你看呢?」
「是。」談珠玉恭順地欠身,先會思索片刻,這才娓娓說出幾句精闢中肯的想法,最後仍不忘淺笑自謙,「賤妾才思淺鈍,若有說得不對的錯處,眾位掌櫃當听來笑笑也好。」
可她所思所想之策,通常與他不謀而合,且一針見血。
商岐鳳眼底透著一絲贊許,但也只是點個頭,爾後環顧眾人表情︰有驚為天人的,有心悅誠服的,自然也有滿眼嫉妒,忿忿不平的。
很好。
是人才,方招嫉,若是庸才,怕連被人多瞧一眼的興致也無。
他緩緩呷了一口胭臘醉,心下頗為滿意。
談珠玉將殘了的茶湯倒于一旁青瓷茶海里,再度沖入滾燙熱水,燙淨壺身,皓腕蔥指,起手翩翩,優美得如同一首詩。
但她靈透如晶玉的眸光卻時時流轉投望向主座之上,深沉鎮靜、運疇帷幄的他。
縱然在濃眉略蹙,神情嚴肅得令人心驚膽戰之際,她發現自己還是無法不去看著他,流連著他的一挑眉、一沉恩。
她看他看得專心到燙了手也不自知。
議事方罷,眾位掌櫃恭敬退去,談珠玉這才恍然夢醒,低下頭,急急地收抬起茶具。
一方雪白帕子出現在她視線內,「爺?」她迷惘抬頭。
「拿去。」
「呃?」她仍是迷惑不解。
商岐鳳濃眉不耐地糾結了起來,緊繃著臉,索性拉過她的左手,稍嫌粗魯笨拙地用那方帕子將她微微發紅的手背扎裹妥當,在上頭打了一個難看至極的死結。
結束之後,他隨即拂袖而去。
這是包扎還是懲罰?
談珠玉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再低望著被密密纏繞打結的左手,心口不知怎地有點發漲,有點刺痛,又有些酸酸的、熱熱的。
她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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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神情陰郁她啜著一杯蜜釀的果子酒,可此刻妒火中燒的她,完全喝不出半點兒滋味。
終于,再也忍不住一甩銀杯,酒汁兒濺得四處都是。
「那小賤人直以為她攀上高技去了?」桃花咬牙切齒,盛怒難消。「爺充其量不過丟給了她幾根骨頭啃啃,她便抖起來了,自以為真是這府里的正經主子了?」
「妹妹,爺向來最是精明的,可那狐狸精肯定有妖術,竟迷惑得爺一時昏頭,非但把蘇州十處分支店鋪的帳由她盤管,日前還將本季最大的一筆買賣交托到她手里……」蘇州大掌櫃火上澆油,忿忿不平地道,「再這樣下去,不出半年,說不定全鳳徽號南北四十六州數百家總店分鋪都落到她手里去了!」
「大哥,你們也真是飯桶,一個沒腳蟹似的女人,你們難不成還真輸給了她不成?」桃花一口惡氣全向兄長發泄去。
「你怪哥哥?」蘇州大掌櫃頓時尷尬難堪了起來,好不惱火。「她還不都是倚仗著爺的寵愛?我說妹妹,你進府也一年多了,怎麼到現在還沒能攏絡住爺的歡心?再不,你肚皮也爭氣些,早早懷了爺的骨肉,屆時當家主母的寶座就非你莫屬——」
「你懂個什麼?」桃花臉色又青又白,又恨又氣地尖叫,「每回侍夜之後就得喝一碗防孕的湯藥,別說孩子了,我就是連顆蛋也甭想懷上!」
蘇州大掌櫃倒抽了一口涼氣。「當真?」
「自然是真的,誰有那個興致同你說笑?」桃花深吸了一口氣,陰森森地笑了,「不過話說回來,府里任憑哪個妾室都得喝那碗藥,就連那個小賤人也不例外。」
「那就好,那就好。」蘇州大掌櫃霎時松了口氣。
「好什麼?」桃花惡狠狠瞪了兄長一眼,隨即猙獰笑道︰「不過話說回來,府里這些女人都是一根棉繩上拴的螞蚱,誰也不想眼睜睜瞧那賤人耀武揚威,這早晚有她好受的,哥哥就等著看吧!」
「妹妹的心計手腕,大哥向來是佩服得緊。」蘇州大掌櫃搓著手,興奮道,「那就等妹妹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