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是。」管家這才驚覺自己僭越了。
談珠玉不想解釋,也不能解釋那種很想為他做點什麼事情的心情。
幾曰後,她听聞爺病已好,又出門巡視、治談生意去了,心下暗暗歡喜寬懷之際,卻也難抑一絲惆悵。
她不敢對自己承認,她……她是有點想念他的。
「談珠玉,你到底在干什麼?」她撐住沉重得仿佛不堪負荷的頭,自我痛斥,「再加把勁兒,就能徹底斗垮談禮復,把談家所有產業全並吞到手,這才是你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目的——听見沒有?!」
不能再分心,也不能再患得患失,更不能成天去揣度他現在人在哪兒?他可有一刻想起過她?
她強迫自己將所有專注力放在手頭上的工作,縴縴十指再度撥動銅算盤珠兒。
可三日後,她卻收到了商岐鳳命人快馬送回的一封派令。
「玉姑娘,爺接到皇上聖旨召見,已動身自揚州趕往京城,並諭示屬下等人,鳳徽號暫由玉姑娘全權代管理事。」水月坡方踏入書房稟告,一抬頭,就看見了她手上那紙眼熟的鳳凰信箋,頓時失笑。「屬下駑鈍。爺行事素來嚴謹周密,自然是有派令給玉姑娘的。」
「爺為什麼這麼做?」談珠玉慢慢放下那紙信箋,眼神有一絲迷惑與不敢置信的震動。
他竟將鳳徽號全部交托給她,就算只是暫時性,可這權力是何等驚人,為何他會願意將之交到她手中?
她該驚喜萬分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心頭卻掠過了一陣隱隱不祥預感。
不,她不喜歡他這種像是托孤的舉動!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她知道心底的惶惶不安根本只是杞人憂天,無稽又可笑。
但,她就是不喜歡這種莫名害怕的感覺。
「皇上召見鳳爺所為何事?」她再也忍不住問出口,「伴君如伴虎,爺此去或許會有凶險——」
「玉姑娘,你過慮了。」水月坡微笑,平靜地道︰「當今聖上與靜王乃是鳳爺故交舊識,爺經商天下,歷年來非但助益國家經濟,也大大增進朝廷豐厚稅收,為此,屢受萬歲爺贊譽,甚至連總行鳳徽號的招牌也是萬歲金筆揮毫御賜。」
談珠玉听得怔怔然。
原來商岐鳳除卻自身就手握商霸天下的可怕力量外,還有皇上這麼一座至高無上的巍峨靠山。
那麼,這次他和皇上就單純只是一場舊友重逢了?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驚跳的心總算漸漸平穩下來。
可是這一去,他什麼時候才會回家呢?
回……家?
呵,多可怕,她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把商府當成他和她的家了?
談珠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沒來由心慌意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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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金碧輝煌氣勢恢宏,尚不足以形容這集天下權勢于此的皇廷宮殿。然而在御花園的一隅,那一株姿態骨干傲霜欺雪的梅樹底下,卻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獨自佇立著,負手仰望暗沉沉即將下雪的天際,神情蕭索。
那是商岐鳳,人人敬畏的南方商業霸主,此刻卻猶如一頭被困在鐵籠之中的雄獅。
他當初願意應詔進宮,原以為可以藉著離得她更遙更遠,就可以撫平胸中那一波波紛亂騷動的異常悸蕩感。
他以為離開了有她所在的商府,就可以冷靜下來,徹底清醒,回復昔日那個嚴峻冷漠,從不為任何人所動的商岐鳳。
他以為不見她,就可以輕易地忘了她的容顏和氣息。
但,他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更加清晰敏銳地記起她的香氣、她的柔軟、她倔強又令人心痛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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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書信,八千里路,披星戴月,分別由水陸交馳,最後由鳳徽號最精銳快馬送到她手中。
我一個月後回家。
談珠玉呼吸瞬間凝結,指尖顫抖地撫觸著那紙上龍飛鳳舞的熟悉字體。
「他……寫家書給我?」
細雪鳳紋信封上,敬啟者清清楚楚寫著「談珠玉」三個字。
「談珠玉……」她閉上雙眼,珠淚撲簌簌地墜落。「真的是給我的!」
那夜,談珠玉像個小孩子般又哭又笑,抱著那封信在房里快樂地轉圈圈兒。
好不容易,她才勉強抑下幾乎滿溢出來的喜悅與快活,坐了下來,親手磨了一汪濃濃的墨,小手還在輕抖,足足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得以提起筆。
她只寫下三個娟秀墨字︰我等你。
將字短情長的書信托付出去後,自那日起,她便日日數著他的歸期。
七日後,第二封家書先返。
天冷了,庫房收有銀狐裘。
「傻瓜……」她眼眶濕濕的,小巧鼻尖紅紅的,卻是忍不住笑了。「跑死馬就為了暗示人家穿暖點兒?伙計們要知道了,肯定會笑的。」
可她的心窩卻為這短短兩句話而發熱,溫暖得不得了。
家中諸人皆安,生意但好,請爺勿憂。
七日後,第三封家書再返。
生意諸人素來放心,無可掛懷。
她喉頭哽住了,胸懷滿溢著深深的快慰和喜悅。
這個家托付到她手里,原來他一直都是相信她的。
強忍住靶懷歡喜的淚水,她迫不及待提筆疾書︰妾新烘了茶葉,給爺歸途上喝。
他的回信寫著︰此茶香,可廣量生產。
她展信一閱,不禁笑了,眼底閃動著明媚歡悅的笑意。
丙然是鳳爺,果然是商人本色呀!
談珠玉提筆款款回信︰謹遵爺諭。又,天寒地凍,近日運河淺灘凝冰處處,行舟走船務請小心珍重。
尚不到七日,他的回信就到了。
好。
好一個言簡意賅的爺,這下子直是累掛一海票人了吧?
她噗地笑了起來,聲若銀鈴般清脆可愛悅耳。
一靂伺候著沏茶的若兒不禁滿臉欣慰,暗暗念佛感謝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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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個月的歸期之日過去了,他卻沒有回來。
非但如此,就連書信也再無一封。
她的快樂和期盼漸漸被揪心的擔憂與惶然取代,連連又寫去了兩三封信,可一樣石沉大海,毫無回訊。
日子沉重緩慢地輾過她的心,一個半月、兩個月……眼看再過半個月就要過年,吃團圓飯了,可他還是沒有回來。
她的心深深地往下沉去。
談珠玉美麗的臉龐變得冰玉般的蒼白,她更沉默了,每日只是埋首于滿滿的帳冊之中。
她心底隱隱約約明白,他是後悔了。
後悔對她和顏悅色,後悔對她打開心門,後悔……這一切。
「主子。」
「嗯?」她抬頭。
直待看見若兒心疼的眼神,她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哭了。
她伸手粗魯地抹去頰上淚痕,極力面無表情,若無其事道︰「我餓了,有什麼好吃的嗎?」
若兒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最後也只能一嘆,默默她去為她張羅吃食。
待若兒一離去,談珠玉的堅強平靜又成了一抹深深的苦澀。
才低著撥了幾枚算珠子,門外突然響起兩下輕敲。
「請進。」她以為是若兒回來了,沒想到一抬眼,卻看見面色遲疑的水月坡。「水總掌櫃有事?」
水月坡嘴巴微張,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噤聲不敢言明。
「不要緊,有什麼事兒說出來大家商量。」她溫和地開口,「總掌櫃直說無妨。」
猶豫再三,最後水月坡艱難地開口︰「玉姑娘,屬下終于查知了爺的消息……」
「你有他的消息了?他還好嗎?他沒事兒嗎?」她小臉迅速亮了起來,急迫焦急地問,「他——我是說爺,究竟被何事耽擱了?要緊嗎?可需要府中人手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