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今天晚上,逸桀是真的火了。因為今天頂著正中午的大太陽,他要小女生跟林伯去翻修牧場的圍籬,結果她頂不住烈陽昏倒,讓林伯送回大屋。
然後,林伯責備了他兩句;母親責備了他十幾分鐘;逸桀「忙」于照料昏倒的她,當時沒能加入怪罪他的行列;小草則一反往常熱心助人的習慣,只在一旁悶不吭聲看著逸桀。
也虧逸桀真的火了,才將小女生一道拖進他的書房。
他等這一刻早等得有些不耐煩,既然小女生會讓逸桀拖進書房,他是不是可以假設那女孩子終于有一點點受不了?他很想知道她會不會為自己說些話?
「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小若殊麻煩?」先聲奪人的當然是逸桀。
「她又向你告狀了嗎?說我刻意找她麻煩?」這句話明明是要回逸桀,但逸凡卻是看著低頭、似乎不甚甘願的若殊╴一個字一個字說。
「我說過很多次了,小若殊從來沒在我面前說過什麼!我倒是想問問你,她到底哪里讓你看不順眼?你可以直接說,讓她改啊!為什麼要找她麻煩?我——」
逸桀還有一大串話要說,但站在他身邊的若殊,拉了拉他的袖子,喊了一聲︰「逸桀,我沒關系——」聲音雖小卻清晰。
原來她喊他逸桀?!听進逸凡耳里,感覺有那麼一絲不對勁,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不過他現在立刻想通了,為何這陣子他老覺得小草的表現有些奇怪。
「我說過,你別怕,我讓你靠!」逸桀說話大聲了些,看起來倒像是吼著她似的。
逸桀這句話,幾乎是立刻、馬上、完全卻莫名地激起逸凡的怒氣。
「行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逸凡吼了一聲,擺明是要逸桀閉嘴。爾後,才又刻意對著從進門後就低著頭的若殊說︰「小女生,如果你心里不舒服,我歡迎你隨時‘親自面對面’跟我抗議。我生平最看不起躲在男人背後的女人,你若以為找逸桀幫你說話,我就會給你輕松一點的工作,那很抱歉,辦不到。我之前就說過,你要是不能吃苦,想留在北部打工我沒有意見。但你既然選擇在牧場堡作,就得听我的。再說一次,我討厭女人用脆弱的模樣,騙取男人的同情跟保護。我的話你听懂了嗎?」
「你干嗎說話這麼刻薄?小若殊又沒——」
「逸桀,夠了。不用幫我說話。」若殊只晚逸桀兩秒開口,卻是用從沒出現過的大聲量。「楊逸凡,我不是你講的那樣,只會躲在男人背後。以後我的事只有我開口才算數,不是經由我說出口的抱怨都不是我的意思,這樣你滿意了嗎?」
她不明白自己哪來的「神力」,能讓她大聲對這個嚴苛的男人說話。
逸凡的目光閃過一絲驚異,隨即恢復往常的漠然神色。
她的聲音听得出來有些顫抖,不知是恐懼或者氣忿?他剛剛應該沒听錯,她是清清楚楚叫了他的大名,三個字、連名帶姓,不多也不少。
呵!她竟叫他楊逸凡啊?他終于激起她的怒意了?
奇異的是,為什麼听見她連名帶姓喊他,他會不太適應?為什麼她喊逸桀能那麼自然,能少用一個「姓」?
「應該要問你自己滿不滿意吧?畢竟自願跟逸桀來找我理論的人,是你。」他不理會心里的怪異感受,用再冷漠不過的口吻說。
「你——」她不懂他為什麼看她如此不順眼。可是,他既然這麼討厭她,當初又何必救她?
「怎麼?你生氣了?我以為你是個沒情緒的人,可以任人擺布、隨人打罵。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會不會你根本就很享受你父親對待你的……」逸凡的態度,擺明了故意顯露一絲輕蔑。
「哥!你——」逸桀從沒看過這樣的逸兒,他說這些話分明是刻意挑釁。
「逸桀,我不需要你幫我說話。」一整個星期下來,她一直不願與楊逸凡正面沖突,她努力隱忍他的無理要求。努力做完那些沉重的工作.是念著他無論如何是那個救她的男人。
可是,他真的太過分了。
「楊逸凡,我的事你不懂,更無權置喙……」
「我是不懂,我不懂怎麼會有人甘心讓人打得滿身是傷、奄奄一息!」
下一秒,逸凡出人意料地走至她面前用手托起她的下頜,強迫她直視他的雙眼,他的聲音有股迫人的力量——
「人生,有很多痛苦是自找的。這句話用在你身上再貼切不過了。小女生,記住我的話,沒有能力捍衛自己的人,只能任人宰割。你能考上台灣大學,所以我願意相信你有一定的智商,有空多想想我的話。」說完這段活,他放開她,回到原來的位子。
有陣子沉默,三個人皆未開口。
逸桀訝異著看到的,他以為……以為這個不可理喻的老人家是討厭小若殊的!可是剛才他對若殊說話的樣子,仿佛閃過一陣關心……是他誤會了什麼嗎?
「小女生,如果你沒其他想說的話,回房間早點休息,明天會很忙。逸桀,你留下來,我有話跟你說。」逸凡打破靜默,對兩個「很有默契」同時出現神游表情的人說。
她頭一回用自已也驚訝的專注力看著一個人。楊逸凡真是奇怪的男人,她不懂他,她在他眼中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很多時候,她覺得楊逸凡很討厭她,討厭到仿佛想盡方法要她離開這個地方;但極少時候,她卻又覺得楊逸凡像是要說些什麼、要讓她明白些什麼——方才就是「極少」的時候。
前一刻的他,看著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惡意,更沒有厭惡。
他到底是什麼心態?她著實不懂。
相同的,很多時候她也弄不懂自己,面對一個大部分肘問挑明了找她麻煩的男人,她為何不「一去不回」?現在的她跟三個多月前的她很不一樣了。至少,她要喂飽自己已不是太難的問題。
她又為何要留在這個偏僻的牧場?
「莫非你還有話要說?」他迎上那對專注的目光。她看他的方式不太一樣,那雙黑色的眼瞳里似乎多了些光芒。原來,她有雙懂得語言的眼,對視的這一刻,逸凡覺得,心里仿佛有什麼被打開了。
她在探究他嗎?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引出一個小女生探究的興味。
「沒有。」她干脆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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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人的臉色各自流過一抹驚異,若殊離開前那兩字「沒有」,語氣干脆得讓人有~剎那要懷疑話真的出于她?!而她首次出現在兩人面前的堅決,更是令人驚奇。
或許,他確實激醒了小女生某些情緒?逸凡想。另一方面,他困惑地察覺到,他超乎常理他渴望看見她的改變。
或許,小若殊並不若他以為的脆弱?逸桀想。再者,他老哥也可能不若他原先認定的,那麼以虐人為樂?
「小桀,你真認為我會無理取鬧找人麻煩?」
通常,當老人家認真地喊他「小桀」時,就意味著他想講的是再正經不過的事。
「我正在思考這個問題。」逸凡的問題讓逸桀~度以為,他終于要對近日非人性的做法,給個合理交代。于是,逸桀立刻心平氣和坐了下來。
況且他尚在思考,剛剛逸凡對若殊流露的,到底是不是關心?
「我希望從現在開始,你別再為小女生的事找我吵。除非你自認你能照顧她一輩子,否則就該趁早讓她學會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