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百憂並不喜歡回老家,剛經歷一場磨難,任誰都不喜歡離開自己最親愛的爹娘。
可他無法反抗,他年紀太小了,而且爹娘也是為了他好。
爹娘抹著淚,依依不舍留下他與爺爺、女乃女乃同住,獨自返京。于百憂不敢相送,怕自己會哭鬧著扯住爹娘不放,屆時,大家更難受。
他一個人躲進森林里,蒙頭大哭。
他很傷心、很悲慟也很憤怒。為什麼那些商人如此卑鄙,做生意贏不了爹娘,就拿他出氣?
「可惡,你們這些壞蛋、壞蛋、壞蛋……」他大吼,拿石頭亂砸,發泄心里的不滿。
激動間,他不知道自己打中了馬蜂窩,當嗡嗡鳴響著,仿佛一片烏雲似的馬蜂朝他襲擊而來時,他嚇得傻了。
「你在那里干什麼?」一個驚慌的聲音喊道。
于百憂嚇得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他現在腿軟到什麼也干不了了。
「還不快跑?」那個人沖向他,拉著他往河邊跑。
于百憂太緊張,沒看清楚她的樣子。
但他記住了她的聲音,那是個姑娘,跟他差不多年紀、扎著兩條烏黑的發辮。她推著他,他們一起跌入初春仍帶寒意的河水里。
他一入水便開始掙扎,然後……
「啊!」他听見姑娘的痛呼。她被馬蜂螫了嗎?
「你做什麼抬頭,蹲下去!」那姑娘按著他,他們又一起沉入水中。
「我……咕嚕咕嚕……」于百憂來不及說,他不會泅水。
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他不知道,但他耳邊一直回蕩著小泵娘的叫聲……小泵娘、小泵娘、小泵娘……
「方小姐!」他大喊一聲,滿頭大汗從床上坐起來。
「小師弟!」袁清嫵立刻伸手扶住他。「你怎麼了?作惡夢?」這一晚,她一直在房里照顧他。
「我——」那是惡夢嗎?不,那是一段太過久遠、差點被他遺忘的記憶。
「你還好吧?」袁清嫵擰了巾子給他擦汗。「看看你,全身都濕透了,要不要換件衣服?」
于百憂喘了幾口氣,搖頭。「我沒事。」
「你總是固執。」袁清嫵拿他沒轍,只得轉身去端藥。湯藥還是熱的,正是適合入口的時候。
「謝謝二師姊。」他一口喝了藥,並不知道這是袁清嫵煎的第三劑湯藥了,前兩劑因為等不到他睡醒,變得涼了,都被她倒掉了。
「咱們師姊弟,哪用得著這樣客氣?」她又拿了件披風替他披上。
他微笑看著袁清嫵,他們認識了十幾年,她也照顧了他十幾年,他們比親手足還親。
「如果你是我的親姊姊就好了。」他嘆息似地說。
她身子一僵,卻從腳底冷入了心。做姊弟有什麼好?她不想一輩子做他的二師姊啊!她希望……有一天,他會知道,她喜歡他……
「二師姊。」他突然拉住她的手。這是相識以來,他第一次主動拉她。
她心跳如鼓,臉不知不覺地紅了。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他問。
「記得。你一個人坐在我家的田里看夕陽,一邊看,一邊哭,我問你怎麼了?你說沙吹進了眼楮。」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秋末午後,她在收割完畢的草垛上,看見了一個粉女敕精致、像天上金童下凡的玉女圭女圭。
時光恍惚,玉女圭女圭長成了俊俏少年郎,他們一起拜師學藝,出師後,她說要出來義診、懸壺天下,他二話不說也跟著她離鄉。那一刻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
「你也記得太清楚了。」拜托,把他掉淚的事忘記好不好?那很傷男子氣概的。
她噗哧一笑。「你怎麼突然提起以前?」
「其實我那時候病罷好,身體不爽,才會情緒低落……我並不愛哭,你懂嗎?」
「我听說了。在那之前,你被綁架,好不容易救回來,你爹娘送你到鄉下來,結果第一天你就掉進河里,差點淹死。你後來發了三天的高燒才清醒。」
「我那是被推進去的……也不是……」他將被馬蜂追的事說了一遍。「二師姊,你記不記得,當時村里有幾個跟我同齡的姑娘?」
「你想找你的救命恩人?」
于百憂點頭。「我因為溺水,受太大驚嚇,很多事都記不全了,只對那個聲音有印象。」其實若不是遇見方笑顏,他還記不起這件事。當年,村口的陳樵夫在河邊撿到他,將他送回家。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失足落河,沒想到這中間還有一段波折。「二師姊,你幫我想想,她可能是村里哪個人?」
「她如果是村里的人,咱們在那里生活十幾年,你怎麼會不知道?」
「所以她應該是偶然路過的外地人嘍?」
「不知道,我只听說陳叔叔救了你,沒听過他在河邊發現其他人。」袁清嫵覺得他的說辭有很大的漏洞。「小師弟,如果當年那個小泵娘跟你一起落水,那後來她人呢?怎麼扔下你一個?她是離開了,還是遭遇意外?或者,你只是作了一個夢,這些事都不是真的?」
「夢?」于百憂閉上眼,想了很久,小泵娘的叫聲、方笑顏的話語,那一切的一切是如此清晰。
「不可能是夢。我的救命恩人是真的存在,她也許因為什麼事而匆匆離開了,但我確定有這個人。」
「時間過去那麼久了,又沒有一點證據,你怎能如此肯定?」
「因為……」他俊顏閃過一抹潮紅。「我……我好像找到她了。」
「你……找到了?」
「嗯!」他說著,勾起的唇綻放出迷人的笑。
那乍亮的光采,差點眩了袁清嫵的眼。
「你肯定?」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突然揪緊了。
「還要一些確認,不過……應該是她。」
「是誰?」難道……她想起他從夢中驚醒時,那月兌口而出的「方小姐」,莫非就是這個人?
他又不好意思地遲疑了一會兒,才道︰「你也認識的,就是通古玉坊的大小姐,方笑顏。」
袁清嫵確實知道方笑顏,她來買過幾回藥,但她沒想到,她會跟于百憂有這樣的淵源。
「二師姊,你可不可以幫我查查看,十八年前,是不是有一方姓人家去過槐樹村?」于百憂說。
袁清嫵的心好亂。「小師弟,都這麼久了,你如此追究,又有什麼意思?你若真感謝她,等你病好,我們備上一份厚禮,一起上方家致意就是。」
「我不是……我是感謝她,但……二師姊……」被逼到無語了,他也只能坦白。「我不想只是送禮,我……我喜歡她,我想娶她做我娘子。」
袁清嫵如遭雷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二師姊,你幫幫我吧!」對于槐樹村的一切,她畢竟是比他熟的。當然,他也會想辦法詢問方笑顏,是否曾在槐樹村救過一個男孩?
不過,前提是方笑顏不再生他的氣,願意見他。
袁清嫵難以拒絕,無言頷首。她很難受,為什麼她要替心上人尋找他的心上人?
這不是要她拱手把他讓出去嗎?方笑顏和他相處的時間,有他倆多嗎?怎麼于百憂就是把心給了她?
她哪里不好?她……她只是遲到了三天啊……
第5章(1)
最近三天,方笑顏都早睡,太陽一落山,她就窩在床上了。
翠墨也不揭穿她,就當她突然改變生活作息。
但今天不行,方老爺傳信說要回家了,她們得等著迎接他。
方笑顏有些焦急。她每晚去探望于百憂已成習慣,突然一天見不到,很不適應。
她坐在妝台前,翠墨幫她梳頭發,她像椅子上被放了跳蚤似的,渾身不對勁。
她動來動去,翠墨一不小心便扯到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