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的是馬成,上官檠在李瑩那里挑的人,听說以前當過大管家,後來他的主家犯事被關,家里的奴僕被發賣,一家子全進了紀宅。
他的妻子楊氏也是個精明能干的,現在除了廚房歸秦氏管之外,院子里外的大小諸事全歸了楊氏,馬成在外院,府里對外的聯絡采買則歸他管。
紀宅里真正掌中饋的是殷茵,紀芳對瑣碎的銀錢帳目、下人管理不感興趣,殷茵肯接手再好不過。
這天,紀芳帶著殷茵、秦氏、芷英和兩個小孩一起去了趟村子,天氣很好,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殷茵一面哄著Jovi,一面對紀芳念叨,「門簾賣得很好,這跟不倒翁不一樣,是人人家里都需要的,你別貪懶,這幾天快把圖樣畫出來,我配色繡好之後就給何掌櫃送過去。」
紀芳玩著玥兒胖胖的手,敷衍道︰「知道。」
「昨天你不在,余掌櫃來了,想要和你討論首飾的圖樣,有些個不明白的地方,我同他說你有空就會過去,你什麼時候有空?」
「知道了,明天就去。」紀芳本以為這里沒有一個羅唆刻薄的小老板,工作量會大幅減少,沒想到遇到對賺錢興致勃勃的殷茵,苦啊!難道她天生勞碌命,走到哪兒都不得清閑?
「余掌櫃說,你設計的首飾賣得很好,上官公子對這次的圖稿很重視,如果口碑還是一樣好,打算給咱們加錢。」一張圖稿三百兩,殷茵以為已經是天價,沒想到上官公子還要往上加價,就說嘛,做生意還是得和熟悉的對象合作,才不會被坑。
「嗯嗯。」紀芳漫不經心的回答。
她知道的,上一季的首飾賣得相當火紅,古代貴女不必上班、不必帶小孩,成天沒事做,唯一的樂趣是互相攀比,她設計的首飾與這時代的首飾比起來,有很大的識別度,加上做工精致,自然會引人注目。
這一來二去的,不只京城,連附近州縣都听過「金玉其中」的名號,名字越傳越響亮,連後宮嬪妃也托家人來買。
既然已經紅到後宮,正是搶下皇商招牌最好的時機,可這樣一來,便擺明與夏家對峙。與夏家對峙好嗎?他說,放心,他和鳳天磷只是幕後老板,夏家不會知道對手是誰。自從紀芳與鳳天磷的爭執過後,像是劈出開口似的,上官檠不時同她說一些朝堂大事,一點一點地,她理解他的困境與不平。
夏嫵玫以為他想奪位,殊不知他更想做的是毀了靖王府。
這麼大的恨吶?越是明白他的心情,越是覺得自己說話太過唱高調,若遇到這種事的是自己,她不見得肯輕易放過。
「我在同你說話,你有沒有在听?」殷茵惱了,嗔她一眼。
「听著呢。」
「那你說,加多少才好?」
「什麼東西加多少?」
「你還說有在听?」
殷茵的右半張臉毀掉,但嬌妍秀麗的左臉依舊誘人,這一聲嬌嗔讓紀芳的心都醉了,把玥兒遞給芷英,她環上殷茵的肩,手指往她下巴一挑,當自己是爺兒。「好姑娘,把方才的話給爺再說一諞。」
「我說,圖稿賣多少才合理?」
「價錢給余掌櫃決定吧,他說多少便多少。」
「做生意哪能像你這樣?」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她是搞創意的好嗎?銀子多世俗吶。
「行,這件事我作主了。」
紀芳指指秦氏、芷英和兩個孩子。「大家通通在,我在這里鄭重宣布,銀錢上的事,我們家茵娘子說了算。」
她們這樣主不主、僕不僕的,芷英看著有趣,心底生起一股暖意,她喜歡這種感覺。
車行轆轆,秦氏撩起車簾往外頭看,說︰「這條路走到盡頭就是柳葉村了,小姐,我想順道去同吳大嬸買幾只雞和一籃蛋帶回去,吳大嬸養的雞是咱們村里最好的。」
「好啊。」紀芳把額頭往玥兒肚子鑽,惹得玥兒咯咯笑不停。「晚上有雞湯喝了,耶!有雞湯……」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看得殷茵笑也不是,翻白眼也不是,囔著說︰「孩子跟著你,都野了。」
「野有什麼不好,乖乖牌才危險呢,沒有自己意見,只會盲從,你是要她過你的人生,還是要讓她過自己的人生吶?」
紀芳的話讓芷英微愣,殷茵更是傻了,誰不想要孩子乖?自然是越乖越得人緣,可她居然這樣說,只是……對啊,這麼乖的自己,最後落得什麼下場?
秦氏卻不同意,這孩子不乖啊,就會上房揭瓦,她正要說上兩句呢,馬成突然拉緊韁繩,車子一頓,大家摔得七暈八素的,芷英連忙護住玥兒,殷茵趕緊抱好Jovi。
紀芳皺眉,揚聲問︰「馬叔,發生什麼事?」
「車子被人攔……」馬成話還沒說完,就听見一名男子的吆喝聲——
「這馬我要了,你把車子給卸下吧!」
殷茵和紀芳面面相覷,這是踫到強盜嗎?怎麼半路就有人征起馬?
芷英下車,紀芳想了想也要跟著下車,殷茵扯住她的衣袖,搖頭。
她拍拍殷茵的手,說道︰「別擔心,我去看看狀況,不會吵架的。」
「我知道你事事講理,可許多人、許多時候,道理是行不通的。」殷茵只好囑咐。
紀芳苦笑,這倒是,道理不是隨時都講得通的,如果講得通,那位三皇子能不請自來,一個人待在院子里沒人理也能自嗨?
他說︰「我必須確定,你不是要來勾引阿檠的狐狸精。」
見鬼了,如果她是狐狸精,他偶爾來尋個兩次,狐狸就不出門覓食?
紀芳對殷茵點點頭,下車,看見前方有兩輛馬車,其中豪華型馬車的馬匹不知道哪里出問題,跪在路旁一動不動,車上的女眷全下車了,現在正是豪華馬車的車夫在征馬。
「對不住,我們有要事在身,這馬不能給你們。」馬成在大戶人家做過事,眼楮利得很,一眼就判斷出對方身分不簡單。
夏可柔皺眉,滿臉的不耐煩,揮揮手,杏花拿一張銀票過來,說——
「這是百兩銀票,夠買你們這只瘦馬了,快把套繩取下,我們忙得很。」
耙情只有他們忙,其他人全閑得沒事干?
紀芳上前,看了夏可柔一眼,微微笑開,道︰「姑娘這話說得不地道,馬雖然是瘦馬,可咱們家養久了感情好著呢,怎麼能用銀子估量價錢?」
發現是杏花和夏可柔,芷英一閃身,閃到馬車後頭,她不能與她們打照面,進了車廂,拿出帷帽戴上後,她才走到紀芳身旁。
夏可柔自詡美貌無雙,可在看見紀芳時,微愣住了,這女人臉上並無半點脂粉,瓜子臉、柳葉眉,臉蛋俏麗生挺,膚色潔膩,丹唇艷潤,兩人視線對上時,紀芳忽地一笑,如銀瓶乍破,剎那間笑顏宛如雲破月來花弄影,無比動人。
哪里來的艷王!
紀芳的樣貌礙著她的眼,夏可柔的性子極其高傲,不允許有人比自己美麗,再加上紀芳的態度顯然是不服從,于是存心挑釁,款步上前,抬起下巴,用鼻孔噴笑,一聲哼氣後 道︰「你這是想訛詐?」
訛詐?這女人美則美矣,可惜腦袋有問題,不賣馬就是訛詐,她的神邏輯讓正常人接不上思緒。「不想。」紀芳微哂,彎彎的眉笑得不經意卻是笑得百媚千嬌,看得夏可柔更恨。「我只想盡快離開這里,請問夫人,可以讓讓嗎?」
「你的意思是,不肯把馬讓出來?」
「請給我一個必須讓馬的理由。」
「我是靖王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