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並不是不喜歡林睿濤,說實話她只是覺得像林睿濤那樣的人看起來就不太好相處。所謂天才類型的人,就只適合遠遠地看著,哪里像寧夏這樣對人家窮追猛打的?
想了想,柳湘還是開口了︰「寧夏……」
「嗯?什麼?」她現在心情好,什麼都听得進去。
「那個林媽媽,她說得好過分哦,你也忍受得了。」以寧夏的性子,本是最受不得氣的,偏偏剛才她在外面听得都快忍不住了,寧夏卻一聲也沒有吭。
「哎!」反正從小被說到大,她都已經習慣了。寧夏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隨即吐了吐舌頭,「有什麼辦法?誰讓她是濤濤的媽媽?」她說得極其自然,像是已經在腦子里思考了無數遍。本來嘛,既然擺月兌不了,就只能好好相處,吵有什麼意思?
「你干嗎這樣自討苦吃啊?學校里有那麼多人喜歡你,干嗎一定要追著林睿濤不放?而且,他到底喜不喜歡你都不知道……」
「我喜歡他就好啦!」
「那萬一他一直都不喜歡你呢?」柳湘的語氣不覺急促起來。
寧夏忽然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柳湘,隨即奸笑著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嘿嘿,我知道了,你是擔心你家那口子吧?」
「你……別再這麼說了,我和他沒什麼的。」柳湘說著低下了腦袋,「明明就知道,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
「那當然!本小姐貌美如花,魅力不可擋,不喜歡我喜歡誰?」寧夏仰天大笑三聲,鼻子已經伸到天上。
柳湘翻了個白眼,對她無時無刻都臭屁吹捧自己的行徑不屑一顧。不過,這也是事實。
「所以,你才不用擔心啊!」寧夏收斂了輕浮的表情,難得正經地看著她,「因為我一輩子都會和濤濤在一起!」
寧夏的目光灼灼,柳湘不由得心頭一震。
「可是,就算你不回應他,他也不一定就會和我在一起……」柳湘小聲說。寧夏的世界太過張揚,她永遠也做不到像寧夏那樣自信得神采飛揚,想也不敢想,有一天他會放棄寧夏,回頭喜歡上平凡不起眼的自己。
「你要不要賭賭看,如果我一直不回應他,他又能堅持多久?只要你堅持得比他久,就有機會!喜歡他的心有多強烈,就守在他身邊多久,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放棄!」
「就算他以後找了別人當女朋友?就算他和別的女人結婚,有了小孩?就算他人到中年也不看我一眼?」柳湘的語氣激動起來。她喜歡張維杰,很喜歡很喜歡,但是卻害怕付出太多最後可能依然沒有回報。人性怯懦,明知沒有希望的事,明知道會遍體鱗傷,又怎麼敢太過執著?所以,她才不理解寧夏對林睿濤的態度,死纏爛打,委曲求全,也許最後卻還是不得善終,被人鄙棄,那樣,不是太可憐了嗎?
「女朋友可以分手,老婆可以離婚,或者也有可能早死,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沒有機會?」
「那,如果到死的那一天,還是得不到想要的愛,怎麼辦?」想到遙遠的將來,柳湘只是問,就已經冷汗涔涔。
「還有一個辦法,」寧夏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過頭來,粲然一笑,自負而張狂,「你還可以買通人脈,打通他的墳墓,把自己和他的尸體埋葬在一起!有天堂就去天堂再繼續追他,有地獄就去地獄,如果死後的世界是什麼也沒有,那就陪著他的尸骸一起腐爛!這就是我愛人的方式!」
那一瞬間,看著寧夏的臉,柳湘的心里閃過一道強烈的光芒,像是被什麼灼傷了,整個身心都開始顫抖起來。
第一次,她發現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如此耀眼!
林睿濤走出浴室的時候,林母正等在門口,要換的衣服已經幫他準備好了。
他接過衣服,就準備要上樓,卻不妨被母親叫住。
「睿濤。」林母的語氣低緩慈愛,與方才破口大罵的架勢截然不同,現在她的眼里滿滿都是對獨子的關愛之情。
他停下腳步,一手按在樓梯扶手上,側身面對母親,等待她的下文。
「剛才,你沒有生氣吧?」林母問得小心翼翼。
他微一沉吟,才道︰「算了。」
「這就好。」林母听後像是松了一口氣,從一旁拿了一張資料紙給他看,「這是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凱林教授發過來的邀請函,他希望你可以繼續深造鋼琴……」
「媽,我已經有很久不彈琴了。」他抬手格開了那張紙,看也沒看。
「媽媽也不是想要你在專業的道路上去深造,以你的才能在其他領域發展可能更加出色,但是鋼琴你從小就開始練了,連凱林那樣的國際大師都為你惋惜,媽媽是不想你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
「媽,我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說完,他也不等林母的答復,轉身就要上樓。
「為什麼突然說不練就不練了?是不是因為那次的事?」林母的語氣突然急促起來。
——那一天她回來,看到自己有著出色才能的兒子坐在鋼琴前,彈奏的居然不是國際知名的經典樂章,而是通俗的流行音樂,在為寧夏那丫頭的舞蹈伴奏!他居然作踐自己的才能、犧牲時間來為她彈琴!一時之間她就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只覺得一切都是寧夏的錯,上去就給了那小丫頭一巴掌,並且勒令林睿濤從此以後再也不許為寧夏伴奏!他的手,是演繹經典的,不能被這些庸俗的東西玷污!
林睿濤突然抿緊了唇,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是的。媽,你別多想,是我自己不想彈。」語畢,再也不給母親反駁的機會,他踏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
林母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眼神中說不出的復雜。
她的這個兒子,說起來什麼都好,學習,運動,才能,從來都沒有讓他們做父母的操過半點心,任何事情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可就是有一點,不愛說話。他從小就是這樣,任何事也關在自己心里,小時候還差點被當成智障和啞巴,到了兩歲才知道他其實智力超群,大大松了一口氣。可是他不喜歡和他們交流的性格,卻是到現在也沒變,雖是母子,卻不像其他家庭關系那麼親近,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堵牆,不讓她靠近,讓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輕嘆了口氣,林母將信函又重新收起來。已經五年了,從十二歲開始林睿濤拒絕彈琴,已經五年了。他一旦決定要做什麼,就是怎麼也不肯回頭了。
也罷,總歸鋼琴也只是為他錦上添花,以後這孩子的前途,一飛沖天,不可限量。
第3章(1)
五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夕陽映紅了大半的天空。柳梢一動不動,沒有絲毫的風。
打了一下午球,滿身大汗的林睿濤走進家門,在玄關處換上室內拖鞋後,有禮而淡然地與坐在客廳的玲姨打了個招呼,隨即到冷櫃里拿出一瓶礦泉水,邊上樓邊喝了起來。
雖然已經高三,但他的生活作息與高一時並沒有什麼區別。他將自己的時間規劃得很好,適度的運動,學習身體兩不耽誤。進大學對他來說不是壓力,而是順其自然的事。
「小濤。」坐在沙發上的玲姨突然出聲。玲姨是在他家工作的小時工,除了平時的打掃之外,只在林家父母不在的時候照顧林睿濤的生活起居。多年以來,也算是半個家庭成員了。
「玲姨,有事嗎?」他停下動作,回頭看她。
她猶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忽然含蓄地低笑了一下,「沒什麼,你……上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