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魂 第16頁

凌霄再次痛暈了過去,而黃衫少女臉上那抹誠摯、纏綿、憂愁和擔心,是他失去意識前,殘存在腦海里唯一的影像……

第六章

「你救得了他吧?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救他?你希望我怎麼救?讓他勉強活著就好的救?還是要讓那雙畫師的手恢復的救?你要想清楚,這兩者要付出的代價完全不一樣喔!

「救他……讓他完全恢復,讓他可以繼續畫畫!這一切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去找他,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听起來很讓人心動,不過很可惜,你已經和我交換過條件,住到我這里了不是嗎?你再也沒有東西可以交換了。

「求求你!救救他吧!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只要你願意救他、讓他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唉!別哭了,人既然是你撿回來的,我總不能讓他死在這里,我是喜歡收集古董、收集奇珍異寶,卻討厭尸體。

「謝謝你!謝謝你!」

別急著道謝,就算他活下來,你也未必會開心。

「只要他能活著,我什麼都不要,也什麼都不求了!」

好,這是你說的,將來別後悔。

四肢百骸,全身上下每一處能感覺的地方,都很痛,那些痛像是被火焚、被針刺,被人用刀子慢慢地割開血肉似的。這些疼痛並不會讓人立刻死去,卻是一種痛不欲生的折磨……

凌霄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死了沒有,如果已經死了,那麼他必定已經墜人了地獄的最深處,在那里接受懲罰與煎熬。

但或許他還活著,如果不是還活著,又怎麼會感覺到這些劇烈的痛楚?他沒有答案,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因為不管他睜開眼、或者閉上眼,眼前永遠是一片漆黑,而這一片漆黑,始終沒有提供他任何的答案。

在這一大片寂靜的黑暗里、在忍受身上永無止境疼痛的時候,他時常听到有人在說話的聲音,有男、有女,聲音听起來似曾相識,但他又無法真正辨識出對方的身分,隱約听出他們談論的對象是自己,但他們究竟是誰?又打算對自己做什麼?

凌霄完全不明白,只能任由自己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承受著身體的疼痛,承受著眼前這一片永無止境的黑暗。

直到有一天,凌霄突然感覺到黑暗消失了,他試圖睜開眼楮,雖然眼皮有些刺痛、有些酸澀,但在前方那一片刺亮的光暈中,他慢慢看見了東西。青黛色澤的薄紗床幔、雪白的軟綢被子,他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跟著,凌霄慢慢轉頭,看到了旁邊雕工細致的黑檀木屏風、房間角落與人同高的翡翠玉像、紅檀木桌上冒著裊裊輕煙的琥珀香爐,布置華麗的房間,卻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凌霄試著想起身,才一有動作,他立刻感覺到雙手傳來一種又痛又麻的感覺,他想起了昏迷前自己被一群人攻擊的事情,也憶起了自己的手被木棒敲打、被人踩在腳底的悲劇。

他當時以為自己的手已經廢了!但已經廢掉的手,是不可能還有感覺的!

凌霄顫抖的、難以置信的,緩緩從被中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他們還能動!凌霄將雙手舉到眼前,看見雙手被絲帕一層層厚實地包裹著,還隱隱傳來一股淡淡的藥草氣味。

「……我的手……真的還有感覺!」凌霄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就在這個時候,凌霄听見外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聞聲轉頭,居然看見自己苦尋不著的黃衫少女捧著托盤,步伐小心地走了進來。

「是你!」凌霄目不轉楮地望著她。

是她!真的是她!他望著她緩緩朝自己走來,望著她澄澈如秋水的眼回望著自己,黑瞳里那抹既滿足又快樂的神采。

黃衫少女踩著溫柔的步伐,將托盤放到桌上,再從托盤里頭拿起一碗熱騰騰的藥,然後走到了床邊、坐到他的身旁,動作輕柔地舀了一匙藥湊到嘴邊輕吹,而後遞到他的嘴邊。

凌霄主動張開嘴,像是被催眠似地吞下了比黃蓮還要苦的藥,一匙接著一匙、直到整碗湯藥見底。她以最誠摯最溫柔的姿態喂他吃藥,他則是深怕眼前只是一場幻夢,以一種專注而渴切的目光凝視著她。

喂他吃完藥後,黃衫少女從床沿邊起身,從托盤里拿起一個瓷碗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以最輕最溫柔的動作、小心翼翼地解開右手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絲帕,然後捧著他有些紅腫的手掌、溫柔地放到瓷碗里浸泡著。

瓷碗里草綠色的液體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當凌霄的右手觸踫到時候,那種又冰又刺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會有點疼,但對你手上的傷很有用,忍著點。」黃衫少女首次開口說話,語調充滿了柔情,就像是在撫慰一個受傷的孩子那樣的溫柔。

餅了好一會,她將凌霄的右手重新包扎好,跟著再解開他的左手,以相同的方式細心照料了一遍。

「是你救了我?」當黃衫少女為他裹好的左手綁上最後活結的時候,凌霄開口問了。一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敢真正確定黃衫少女並不是幻覺,而是真的在自己眼前。

「不是我,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黃衫少女連忙搖頭。

「但那一夜……我確實看到你了。」那一夜丑陋的記憶太過深刻,他想忘也忘不了,而他確實記得,自己昏迷前見到的人就是她。「既然救了我,又為什麼要否認?我凌霄並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我什麼也沒做,真的!那夜幸虧有巡邏的差爺經過,你才幸運撿回一條命。」黃衫少女斂下眼,試圖將那一夜的驚險輕描淡寫地帶過。「我踫巧認識一位能治病的朋友,就拜托那些好心的差爺將你送了過來,真正救你性命的,是那些差爺、還有我的朋友。」

「那麼剛才喂藥、換藥的舉動,你只是單純在同情一個殘廢?」凌霄挑眉疑問,不明白她為何努力想撇清關系。

「不!你不是殘廢,絕對不會變成殘廢的!」她變得十分激動,白皙透明的臉頰因為情緒而染上了淡淡暈紅。「你只要按時服藥、靜心修養,雙手一定會復原的。」

「你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他不明白,她明明在乎自己、關心自己,但就在他以為兩人可以再靠近一些的時候,她卻又退開了。「雖然你一再強調自己沒有救我,但我總可以知道喂我吃藥、幫我換藥這位好心姑娘的名字吧!」

「我……」黃衫少女緊緊咬著下唇,像是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苦衷似的。

「我並不想為難你,但我真的想知道你的名字。」凌霄以半開玩笑的語氣道︰「真的不能說?那麼以後我只能喚你‘喂藥的姑娘’、‘換藥的姑娘’了,這兩個稱呼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你——」黃衫少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怎麼?我不喜歡失禮,所以你得告訴我,究竟希望我怎麼稱呼你?」凌霄輕笑出聲,有趣地望著她微微惱怒的神情,還有微微漲紅的臉頰。這種既輕松又愉快的感覺,是他過去從來不曾感受到的。

「我……」

「既然她是凌畫師朝思暮想都想要畫的小泵娘,你不妨叫她‘畫兒’吧!」突然,門邊傳來男子似笑非笑的嗓音,打斷了凌霄與黃衫少女之前溫馨輕松的氣氛。

凌霄抬眼,看到門邊站著一名身穿紼色長袍、俊得讓人驚艷的男子,居然是和他初次見面就不歡而散的佟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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