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老板。」黃衫少女立刻站起,態度恭敬地向他彎身行禮。
「是你?」凌霄十分錯愕,不明白這個叫佟老板的男子為什麼會在這里出現。
「凌畫師,爾看起來很吃驚的樣子,難道畫兒沒告訴你這里是什麼地方?」佟老板噙著淡笑緩步向前。「這里是‘水月鏡花’,我在京城經營的一間鋪子。」
水月鏡花?什麼地方?凌書微微皺眉,他發現自己並不在意這個問題,他在意的是,佟老板口里喊的「畫兒」究竟是不是黃衫少女的名字。
听姓佟男子剛才說的話,這明明就是他隨便起的名字,但他是誰?又有什麼樣的權力,可以任意決定她該叫什麼名字?
「你真的叫畫兒?這是你的真名嗎?」凌霄執意要得到答案。
「佟老板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的醫術很好,是他治好你身上的傷、還有你的雙手。」黃衫少女有些尷尬,試圖想改變話題。雖然自己不知道原因,但她感覺得出佟老板出現後,凌霄對他產生的不悅和敵意。
凌霄不語,像是認定了她的名字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一樣,以一雙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直直地凝視著她。
「你叫我‘畫兒’就可以了。」她沒有正面回答凌霄的問題,卻以另一種方式認同了佟老板的說法。
「對了!凌畫師,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名字,改明兒我再幫她換一個、一直換到你滿意為止,如何?」將一切看在眼里的佟老板低笑幾聲,語調溫和,卻字字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你!」凌霄咬牙切齒。自己對他的第一印象果然沒錯,這姓佟的家伙真的很討厭。
「凌畫師,開口前先看看你現在站在誰的地盤上。」佟老板浮現一抹調侃邪氣的笑痕,完全沒有初次見面的溫和良善。「治好你的雙手不難,要讓他們再斷掉、對我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佟老板!」畫兒忍不住出聲哀求,急得都快掉下眼淚了。
「好、好,我不說了。」佟老板擺擺手,對畫兒說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既然人是在我‘水月鏡花’里救活的,怎麼也得讓他健健康康的走出去。」
簡單交代完後,佟老板就轉身離開了。
「你別介意,佟老板只是開玩笑。」畫兒急忙為佟老板澄清。「佟老板喜歡陽光,白天的心情通常比較好,到了晚上脾氣就大了一些,你別放在心上。」
「怪人!」凌霄仔細一想,上回佟老板到凌府確實是白天,而當時他的確是溫和有禮,臉上總是噙著淡淡的微笑,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但真有人會白天、夜里兩種性情嗎?
「現在他不在了,你願意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嗎?」凌霄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佟老板身上,再次開口問道。她究竟是誰?和佟老板又有什麼關系?
「很久以前我有一個好听的名字,但是……在我離開故鄉後,我就不再用那個名字了。」她露出一個悲傷的笑容。「所以,你就喊我‘畫兒’吧!我滿喜歡這個名字的。」
「為什麼?你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凌霄望著她等待答案。
「每個人都有過去,有些人記得,有些人卻忘記了,不是嗎?」畫兒回望凌霄的凝視,透過她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瞳,凌霄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什麼,但他還來不及抓住,它又消失了。
凝視著凌霄眼中的茫然與空白,畫兒悄悄咽下心中的失落,下一秒,她強迫自己露出微笑說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什麼也別想,安心在這里養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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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畫兒細心的照料下,凌霄數日後便能下床走動,再過了幾日,他雙手的脹痛感也逐漸消退了,甚至,他的指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識、一根一根地開始移動。這些進步雖然緩慢,但凌霄卻很滿足,或許正如畫兒所說,再過不久自己就能重拾畫筆畫畫了!
這一日,凌霄在房間里覺得無聊,決定到外面去走一走。算起來他住進「水月鏡花」也有一段時間了,卻一步也不曾離開這個房間。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喜歡那個叫佟老板的人,既然不想遇到他,干脆一步也不離開。
但眼看自己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他反倒對這個地方好奇了起來,既然快要離開了,到處逛一逛、轉換一下心情也不錯。
推開兩扇木門,凌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條細細的走廊,走廊的兩側全是和自己房間外觀相似的房間。
奇怪,「水月鏡花」不是一間店鋪嗎?為什麼看起來像是飯館茶樓一樣、隔了無數個房間?
凌霄心里雖然有疑惑,卻繼續沿著走廊前進,基于對主人的尊重,就算他再好奇,也沒有進入長廊兩邊的任何一個房間。好不容易走到了盡頭,凌霄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看似大廳的地方。
廳里擺設的物品不管是雕工或材質,都和佟老板這個人很像,華麗、貴氣、奢侈,還隱隱透著一股詭異。
听畫兒說,他是一個喜歡收集古董和奇珍異寶的收藏家。據李天祿說,佟老板之所以有名,是因為「水月鏡花」里什麼都有,不管王公貴族們想要什麼稀世珍寶,只要來這里走一趙,多半能心滿意足的將東西帶回去。正因為如此,所以李天祿才會耳提面命地警告他,千千萬萬不能得罪佟老板,因為他的背後靠山無數。
凌霄的目光從大廳的左邊掃到右邊,這些擺設就算再稀有、再貴重,都無法勾起他的興趣。
「這就是‘水月鏡花’?不過如此。」凌霄淡淡嘲諷。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興趣,這里的東西或許是某些人的寶貝,但若是遇上對古董奇珍完全沒有興趣的人,再大顆的璧玉也不過是石頭罷了。
凌霄轉身打算離開,但就在轉身的瞬間,他突然定住了—在那一瞬間,他忘記了呼吸、忘記了眨眼,只能目不轉楮地瞪視著懸掛在牆上的那幅掛畫……
畫面中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女敕黃衣裳、坐在溪水邊,烏亮的秀發上什麼多余的裝飾都沒有,只是卷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然後在上面插了一根木頭刻成的玫瑰簪子。畫中少女的服飾並不華麗、發型也不繁復,但她臉上的神情,卻為這幅畫帶來了生命,一雙澄澈無瑕的眼瞳、盈滿了情致纏綿的熱切,她凝望的視線細膩而復雜,隱藏著無窮的喜悅和和憂愁。
而這張融合了天真與世故的面孔,盈滿了無限情感、無數故事的眼瞳,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孔,也是他不管怎麼嘗試、卻怎麼也無法在筆下呈現的臉孔!
這掛畫里的人物是畫兒,而繪制這張畫像的畫師,已經完美地將她的神韻和風采呈現在這張畫作里面了。
居然有人做到了!這世上居然有人能將畫兒特殊的神韻、完完整整地呈現在畫作上!而這個人……並不是自己!
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徹底擊垮了凌霄,他渾身的力量就像是被人抽干似的,「哆」的一聲趺坐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了。
「喔,凌畫師,原來你在這里。」
不知何時,佟老板已經無聲地站在凌霄的背後,傍晚夕陽的余暉從他身後投射過來,將他俊美的相貌襯得發光、發亮,他手上拿著一把折扇輕輕敲著下巴,俊臉含笑地欣賞著牆上的掛畫。
「……」凌霄口唇掀動一下,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有任何字眼從他的嘴中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