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奈月忍無可忍
當我看見時男和小夜子站在門口的時候,體內一把火就猛然直燒上心頭。
苞前的小夜子還是面不改色。_看見我,就送上那種和學生時代沒兩樣的輕蔑目光,然後微笑_下。
「好久不見了。」
「嗯,是的。」
「有你在就好了,時男由你照顧喔。」
說完就把時男塞給我。一陣香氣刺鼻,甜膩誘惑,大概是涂了香水,真是渾身自信爆炸。
我抱緊重甸甸的時男,回小夜子_個笑瞼。
「對不起,麻煩你了。」
「別客氣,我管送罷了。」
「不忙的話進來坐一下。喝杯茶正好,反正我們是久別重逢。」
「謝謝。不過計程車在等著,好了,再兒。」
小夜子轉身離開。關上門,高跟鞋的足音漸漸遠去。我一邊听著,一邊拽時男到床上去。
時男醉得一塌糊涂。要替這個大嬰孩似的男人換衣服可費煞周章了。我半蹲著,給他換上襯衣短褲,再蓋上毛巾被子。用衣架掛起西裝,白襯衫和襪子就掉進洗衣機里。回頭再看,他已經睡穩了,還打著鼻鼾。
我以為他知道大難臨頭就裝睡,試著搖醒他多次了,可是眼皮就是動也不動。看見他這個沒心肝的睡相就要生氣。
他今夜又跟小夜子見面了。前天才撒了個謊。如果我不在,他倆要搞什麼鬼?說不定,就在這里……
小夜子聲稱計程車等著,也許是撞上我才找個藉口瞞混過去。
他跟小夜子是那一回事,真的是那個樣子。
我拼命教自己冷靜下來。這個關頭,不能夠怒火攻心。生氣就是在某程度上先輸一著。這個道理在那些「愛情指南」里俯拾皆是。在這個骨節眼,責難就等於要他走投無路。留住他的竅門,就只有寬宏大量地接受一切。
我離開床邊,走向門口。從皮包裹掏出時男給我另配的鑰匙,再扭過頭來盯著他。
這把鑰匙,讓我可以在這個家自由出入,可就是進不了他的心。我按下牆壁上的開關,一室燈光滅了。再一次問頭看他,然後就離開。
原來以為第二天他準會給我打個電話,可是沒有。
我也擔心他可能是宿醉未醒,情緒低落,不過,又不甘心主動給他電話。
說到底,他也好應該給我解釋賠不是。怎樣寬宏大量都好,我才不要遷就到底。
雖然說拍拖三年,我可不要教他以為連解釋都可以省略費事。
大概是氣昏了頭腦,不能夠專心工作,制作部東主任叮囑我搜集的資料,都拋諸腦後。
「那份資料已經做好了嗎?」
听著她說,我不由得冷了一截。
「呀,對不起。還沒有做好,我馬上給你做。」
「甚麼?這是什麼話?」
東主任_臉慍色。
「非常抱歉。」
「你領工資的吧?總要做好份內事呀!甚麼營業助理,原本就是公司里的閑角,到底明不明白?」
「……」
「十五分鐘之後給我準備好,听到了沒有?」
「是。」
東主任走開。
同事看我都覺得可憐。這是我的錯,挨罵也是理昕當然。她可就是不肯換過別的責備方式。不需要在眾目睽睽下奚落我呀。她自己犯錯就佯裝若無其事。這副德性也真讓我受夠了。
這個世界就是一娘生九種,種種不同。有些人你就是不喜歡,可是,他們也有家人朋友情人。在某些人眼里,我也是惹人嫌吧?仔細想一想,
人與人之間要互相產生好感的機會率真的很低。
一想到這里,我就覺得時男有點可愛了。又心軟了,給他搖蚌電話算吧,不過我慌忙搖頭。好感裏面應該包含尊重,我希望得到他的尊重。我渴望他親口給我一個合理解釋。
可是兩天都過去了,時男還沒有跟我聯絡。
我模不透他的心思。為甚麼不給我打個電話呢?他還是跟小夜子有甚麼曖昧吧?
我們的關系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我也要承認,交往三年,多少有點累有些膩。
這也算是大家產生默契後得到的寬心感覺。可是,自從小夜子出現之後,我跟時男就開始有了甚麼分歧似的。
也許時男又趁這個空檔上酒吧找小夜子了,也許他倆真的有甚麼糊涂賬。
我淨在鑽牛角尖,不論在公司還是在家,我都留意著電話鈴聲,弄得白己筋疲力盡。
那個晚上,大概八點,電話響起來。我壓下那種馬上拿起听筒的沖動,讓它響過三遍才肯接。這算是一種抗議。
「喂。」
我一腔從容不迫。
「好,哪兒?」
決定好時間地點、就掛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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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老朋友重聚,心情有多雀躍呀!更何況他離開日本有三年了,份外教人懷念。
說起協介,心頭就掠過一陣甜蜜的苦澀。大學四年級的時候,他說,喜歡我。
那個時候,我的眼里只有時男,根本就沒有空位容得下其他男生。年輕總是殘酷嬌傲的。人家跟我表白了,我就是不曉得婉轉拒絕,只有一聲不響。根本就不明白這種沉默到底有多傷人家的心。
協介也沒辦法,最後只有擠出一個笑容。
「就當我沒有說過。」
我讓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久,他就放棄當公務員的資格,跑列那些發展中國家去當老師。
我也不是要往自己瞼上貼金,就怕這都是為了我,心里就有些歉疚。他的態度如昔,我卻覺得透不過氣,也就愈發躲著他。
盡避如此,他還是沒有忘記我。真的好高興。在國外待了三年,他會變成甚麼模樣呢?在他心裏,我又會是怎麼樣呢?想著想著,就打開衣櫥挑揀赴約的衣眼,心里還真興奮。
那一夜,時男還是沒有打電話來,不過,我倒忘了一半了。
翌日,踏進咖啡室,就看到坐在差不多餐廳中央的協介跟我揮手。
心里吃了一驚。他徹頭徹尾的改變了。
「我還以為認錯人了。」我坐在沙發上,目不轉楮地盯著他。_張蘸滿陽光的瞼。_件襯衫配_條松松垮垮的牛仔褲。整個人瘦了一圈。學生時代,他愛打扮,總要穿得燙貼整齊。
「外貌改變了?」
協介笑得有點窘。
「一派流浪回來的苦行僧模樣。」
「算是稱贊?」
「當然了。」
協介笑了,笑得眼角都彎了。這個表情跟學生時代沒兩樣,我多少松了一口氣。
「你一點都沒有改變。」協介說。
「我看這不是贊美的話了。」
「為甚麼?」
「就好像說我沒有半點進步。」
「有時候就是難得不改變。」
我跟侍應生要了一杯咖啡。
「好多話要問你哩!」
「是呀,我也有一筐話要說。」
在發展中國家生活了三年,協介放下一身贅肉,卻攢下一些甚麼回來了。到底是甚麼呢?我還沒有看透。大概是我無法想像的,教人眩目閃閃生輝的_些東西。
協介語調沉穩,跟我說起這三年的生活。
他在亞洲一個偏遠貧瘠的農村當個數學老師。數學不只是一門學科,也跟買賣、物價息息相關,算是教育里滿重要的_環。
「學生卻老是缺席。那些課堂根本不像樣。小孩子一學會走路,就馬上要幫忙家事,比如說上農田,打水甚麼的。對於一個家庭來說,這可是寶貴的勞動力呢!女孩子就給賣到城里去。有_次,一個學生要給賣掉,我拼命游說她的父母,卻始終不得要領,他們反而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就是覺得賣女是天經地義。那個時候,我是切切實實嘗到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