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她身著膚色的亞麻裙搭配翻領襯衫,襯衫上印滿紫色和綠色小貓。除了南茜,誰能身著這種綠紫花色襯衫卻顯得極為時髦的?那條紫色的麻花皮帶在任何人身上都顯得愚蠢,但在南茜身上卻極有格調。
瑞克一面淺啜咖啡,忍不住露出微笑。
「謝謝,」她接過他遞來的咖啡,小心淺啜一口。「嗯……你看起來心情很好,有什麼好笑的嗎?」
他傾身咬一口甜甜圈。「我正試著想象你體重兩百磅、身著針織衫、頭戴發卷的媽媽模樣。」
「別妄想,」她揚起一眉,哼聲笑道。「剛剛慢跑有听見什麼消息嗎?」
「沒——有。」他舌忝淨手指,飲盡杯中的咖啡。「你今天要做什麼?」
「除了周報表還有什麼?若能免除文書雜務,這份工作就十全十美了。」
最好也免除出差,他心想。一周五天在外奔波,第六天甚或第七天早上是她用來寫周報表的時間。雖然她不喜歡出差,但一想到可以到各大城市的名牌服飾店,倒也甘之如飴。
遷居杜爾郡的時候,一開始他以為南茜會放棄嬌蘭業務代表的工作,定下來懷孕生子。但是她反而投入更長的時間努力工作,以求保住這份工作。
「你呢?」她戴上眼鏡,瀏覽今天的周報。
「我和麥克今天都滿檔,我要帶領三個團。」
「試著早點回來。」
「盡量,但不敢保證。」
「試試看,好嗎?」
他點頭以對。
「我得動工了。」她端起咖啡和果汁,傾身吻吻他的頰。「晚上見。」
她轉身走向一樓的小辦公室。他也起身出門,越過人行道,掀起車庫的門。南茜嶄新的灰色轎車旁邊,是他使用了12年、車身已生銹的福特小貨車。南茜對這輛破車深深不以為然,但瑞克卻昵稱它為「老鴇兒」。
他坐進駕駛座,轉動鑰匙咕波道︰「好了,老鴇兒,動吧。」
它需要鼓勵,不到一分鐘,引擎已轟然怒吼地運轉。他微笑地拍拍駕駛盤,倒車離開車庫,開往騎士岩。
嚴格說來,騎士岩算不上小鎮,只有疏疏落落、久經風霜的幾幢建築物散布在湖岸的東南角。一間餐廳、一間紀念品店、幾處木造碼頭、一艘船和他母親的房子坐落在岸邊,此外就是針對釣魚客所需的拖船、絞盤、幫浦和吊船架。
車子轉進車道,瑞克把貨車停在楓樹下,發現麥克18和16歲的兒子杰利及尼可已經踏上瑪麗號和白鴿號,正分別在清理甲板,將補給的點心飲料裝進冰箱里面。
他甩上車門,對佷兒們揮揮手,朝房子走去。
這是他生長的地方,也是租船公司的辦公室。才6點55分,前門已經敞開營業。室內的松木牆布滿各式誘餌、木匙、驅蟲劑、一個雙向無線電通話機、釣魚執照、杜爾郡的地圖、魚網和十幾張游客釣起大魚的照片。架子上掛著待售的黃色雨衣,另一端則是印著「席氏租船公司、騎士岩」字樣的運動衫。地板上堆著半打一組的可口可樂,屋角的矮桌上則是供游客自行取用的熱咖啡。
瑞克繞過收銀台,穿過一道窄門和陽台,走向屋後的廚房。
「早安,母親。」他說。
「早安。」
瑞克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母親正在桌上揉面團,她向來拒吃面包店的面包,寧願自己親手做來吃。
瑞克轉動手中的咖啡杯,望著她走向碗櫃拿出烘面包的平底鍋。
「你好嗎?」他詢問道。
「哈!」
「有這麼糟嗎?」
「你是進來喝我的咖啡並且惹我生氣的嗎?」
「你說這叫咖啡?」他望進杯里。「連卡車司機喝了都會皺眉。」
「那就去喝辦公室的咖啡水。」
「你知道我討厭那種大水杯。」
「那就回家喝!或是你老婆不會煮咖啡?昨天晚上她有回來嗎?」
「嗯,大概10點15分左右到家的。」
「哈!」
「媽,別又來了。」
「這種生活太可笑。你住這里,她卻住遍美國各地。」她將豬油抹在鍋里。「如果我像她那樣,你爹早就扯著我的頭發把我拖回家了。」
「你的頭發不夠多。」
她用平底鍋敲他一下,然後將面團丟進鍋里。「吃過早餐了嗎?」
「吃了。」
「吃什麼?又是炸甜甜圈?」
「媽,你又在多管閑事了。」
她將鍋子放進烤爐。「母親不管閑事還能做什麼?神沒說管閑事,所以我這母親的當然要管。」
「我還以為母親只管販賣釣魚執照和安排時間表。」
「那里還有臘腸,吃吧。」她朝爐子上面的煎鍋點點頭,雙手忙著清理桌上的殘余面粉。
瑞克掀起鍋蓋,母親一如往常地替他和麥克各留了一份波蘭臘腸,他用手拿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道︰「媽,你還記得畢梅琪嗎?」
「當然,提她做啥?」
「昨天晚上她打電話給我。」
從他進屋以來,他母親首度停住腳步,轉身盯著他。
「打電話找你做什麼?」
「只是問候我,說聲哈羅。」
「她住在西部的什麼地方,不是嗎?」
「西雅圖。」
「她從西雅圖打電話給你,只為了問候?」
瑞克聳肩以對。
「她丈夫死了,對嗎?」
「是的」
「啊,這就對了。」
「什麼對了?」
「一旦寡婦想要男人,就會到處嗅呀嗅。」
「噢,媽,她打電話來的時候,南茜就睡在旁邊。」
「誰打電話來了?」正好走進來的麥克問道。他比弟弟重30磅,還蓄著一臉褐色的胡須。
「他的舊情人。」席安娜答道。
「她不是我的舊情人!」
「誰?」麥克走到爐前替自己倒一杯咖啡。
「畢家的女孩。以前他總趁我們睡覺的時候,和她在陽台上卿卿我我。」
「噢,老天!」瑞克大聲申吟。
「畢梅琪?」麥克拱起眉毛,然後對著弟弟嘻嘻一笑。「哦——嘿!斑中時代,你和她幾乎熱得把躺椅都燒了。」
「早知道有這種下場,我絕不會告訴你們兩個。」
「她找你干什麼?」麥克自行拿起臘腸大快朵頤。
「我不知道。她和莉蘭聯絡,然後……」瑞克聳聳肩。
「打電話給我,我們只閑聊了一些近況。」
「她來嗅一嗅。」安娜背對他們插了一句。
「媽!」
「對,我知道,她只是問候你。」
「她也問候你們兩個人。天知道我干麼這麼多嘴告訴你們。」
「嗯……這事有蹊蹺。」麥克尋思道。
「嗯,等你找出原因再通知我吧。」瑞克諷刺地說。
外面辦公室的無線電嘰嘎地響起杰利的聲音。
「瑪麗號呼叫基地,你听見了嗎,女乃女乃?」
瑞克站得最靠近辦公室,便由他去回答。「我是瑞克,說吧,杰利。」
「早安,船長。7點整的伙伴們到了,我剛請他們去報到。我和尼可需要協助。」
「馬上來。」
瑞克抬頭一看,一群游客正三三兩兩地越過甲板過來報到、付費並購買釣魚執照,此外他還看見他們的助手提姆正指揮一艘船下水,還有另一輛拖車和船正轉進停車場。
瑞克關掉麥克風,大聲喊道︰「媽?麥克?客人上門,我到船上去了。」
7點30分整,瑞克已經上船發動瑪麗號的引擎。杰利解開船攬一躍上船,瑞克扯動汽笛,震耳欲聾的汽笛聲打破清晨的寧靜,白鴿號上的麥克也以汽笛呼應。
這是一天中瑞克最喜歡的時光。朝陽冉冉升起,水面冒起陣陣的熱氣,船只乘風破浪,海鷗在頭頂翱翔,仿佛在護航一般。
他航向西北方,拋開碼頭的魚腥味迎向寬敞清新的大海。他打開深度測試器,伸手拿起無線電麥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