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最惱底下人無法好好回答他的問題了,到時不剝了他的皮才怪。
「那您就趕緊去打听呀!」小釧環著手、皺著眉,覺得沈叔實在是年紀越大越溫吞了。
「那、那要是她根本就不是爺喜歡的性子呢?要是模樣生得不怎樣呢?」
「哦?那爺又是要怎樣的性兒、怎樣的臉蛋呢?」快!從沈叔這兒打探些爺的事情,好同那班姊妹說去。
霍總管眼一眯,開始細想起主子好久以前說過的話——
「爺啊,要那種聰慧型的,別太膽小、別太凶悍。爺還說過,最好是個知書達禮,卻不被禮教所束縛的女性。至于臉蛋,順眼就好,也沒要求什麼仙女下凡。」
霍沈一面朗誦著,一面暗自嘆息。
唉,爺說得簡單,可光「知書達禮,卻不被禮教所束縛」,就太難啦!要求個仙女下凡還比較容易些。
「嗯,我就知道爺的喜好有所不同。」丫頭趁機吹捧一番。
「就是有所不同才難尋啊!」霍總管搖搖頭,一張口就是嘆氣連連。
「哎呀,您杵在這兒瞎操煩也不是辦法,先去打听打听清楚嘛!」
「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是擔心啊!」擔心那個金家千金是個庸俗的女人呀!
「怕啥,老夫人相中的人選還會糟嗎?就算性子軟弱了些,至少是個讓人見了就討喜的姑娘吧?」小釧很是篤定地說道。
「這……說得也是!」
經她這麼一說,霍總管似乎不那麼擔心了。正要說些感謝的話,卻猛地想起自己和這個丫頭身分懸殊,隨即擺起架子。
「你你你!同我唆個什麼勁,也不看看現下什麼時辰了,快將院子掃一掃,干活兒去!」
小釧吐吐舌頭,應了聲「是」,便繼續低頭掃地。
「好啦!我要來去給爺打听那金姑娘的事啦!」哼哼哼!這就是總管的工作!苞這些掃地跑腿的小廝、丫頭是不一樣的。
霍總管好是神氣,抬頭挺胸地展露總管威風,正要轉身時——
「什麼金家姑娘?」一個渾厚低沉的嗓音自他頭頂傳來。
神氣活現的霍總管瞬間變成風燭殘年的老人,覺得那冰涼涼的汗自發根順著他的老臉滑下。
「霍總管?」那個聲音微提了一下尾音,語調很輕,卻像棵大樹向準了霍總管的頭頂、心兒,轟然倒下。
霍總管一臉蒼白地轉身,不敢抬頭,只敢抬眼偷偷瞄了瞄主子。
霍紹青那張略為粗獷、五官深刻的臉,平靜地望著眼前這個曲著身子的老人,很有耐性地等著他開口。
而身旁那位與他氣質相似,只是沒那麼震懾人的俊美男子倒是笑得挺開心。
「紹青,你嚇著你家總管了。」段榮對霍紹青說道。
「是嗎?」霍紹青輕應著,沒有疑惑,只是不以為然。「回答個問題有啥困難的,霍總管只是因為今兒個日頭大,曬昏了頭,忘了該怎麼開口說話罷了。」
微微帶笑的語氣,像是在說笑,可卻讓霍總管汗如雨下。
不敢再有任何遲疑,霍總管抖著聲音回答︰「回、回主子,是這樣的,老夫人相中了富商金開來的千金,奴才這會兒正琢磨著要去打探這位金姑娘的消息……」
他太清楚爺的脾性了,當爺不滿的時候,便會語帶詼諧,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漸漸地,就算爺真的是在說笑,也讓他像听著了警告意味十足的話,冷汗直冒、渾身不舒服。
爺不多言,但出口的一字一句,都恰如他那魁梧的身型般份量十足,怎能教人不害怕呢?
「沒記錯的話,金開來有三個女兒,沈叔,您說的是哪個金姑娘?」一旁的段榮這樣問道。
不像初來乍到,段榮在京城待過一陣子了,又經常在外頭游歷,對于那些大戶人家的事,也知曉一二。
「是金家的長女。」霍沈低聲地回道,再度怯怯地望向自家主子。
霍紹青點了點頭,也沒表示什麼,似乎霍總管說的終身大事,同他沒一丁點關系,語氣平淡地回道︰「街坊上的事兒,道听涂說,有時也不見得準確。」
「是。」霍總管彎著身子,好受教地應著。
「嗯,去忙吧!」霍紹青說著,然後手微抬,對段榮道︰「段兄,里頭請。」
第二章
「紹青,你是當真對自個兒婚事沒什麼意見?還是故作瀟灑?」
書房內,還未待霍紹青坐下來,段榮便笑著問道。
那笑,不知為何摻雜著「等著看好戲、刻意隱瞞某些事」的心思。
段榮雖不認識金家的姑娘,卻和金府的某個長輩還挺熟悉,想到之後大伙兒要「熟在一塊兒」,便得意得很。
別看霍紹青那副跟他無關的模樣,難說沒過幾日,就拐著彎兒要他幫他上金家打听打听。
「故作瀟灑?虧你想得出來。」霍紹青沒瞧他,因此沒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依平目的語氣,冷淡地回答︰「我忙里忙外,哪有多余的心思顧得了那些?再說,我一向主張這等事,讓我娘去操煩就夠了,她老人家有些事忙也挺好的。」
舉家遷入京城,近來瑣事夠多了,樞密院的事務也正在熟悉中,這些事他光想就覺得煩躁,本是想說娶妻這事不用著急,由著母親操心去。
他已經夠忙碌了,總管霍沈忠心,可能力確實有限,連個小事也無法定奪,非要戰戰兢兢經過他的首肯不可。
那麼,話說回來,在此刻娶妻、娶個娘認可的「賢內助」回來分擔家中事務、讓他不必事必躬親,或許也是不錯的。
總之,別不停征詢他的意見就成。
「因此,即使你見到了那位姑娘,甚至覺得她面目可憎、言語無味,你還是會接受,因為你的喜惡不用納入考量?」段榮又問,很刻意、努力地夸大「實情」。
霍紹青仍是一派冷肅肯定地搖頭,當真是不在意、簡短地道︰「她同我娘相處的時間會比較長。」
意謂著︰娘喜歡,比較重要。
多少婆媳之間鬧得不愉快,他可不樂見這等事發生在自個兒身上,讓他夾在其中,兩面不是人,那多煩。
娘若找個她看得順眼、乖巧的姑娘,能多陪陪她、多同她談談心,不也挺好的嗎?。
「紹青,是你要娶妻可不是你娘在認義女呀!若真是個你不喜歡的姑娘進了門呢?話可別說得太滿哪!」
段榮不以為然,但仍是笑著。
「你不是那種自始便對妻子一點要求也沒有的人呀!我又不是沒听說過你傾心于哪類型的女子。」他頓了一下,又補上。「如你的說法,那樣高的門檻兒,是沒幾個姑娘能夠躍得過的。」
「正因如此,執著于追求這樣的女子就變得毫無意義。」霍紹青很直截了當、毫不遲疑地將話給接了下去,似乎之前那些對于妻子的期盼,只是酒後醉語罷了,段榮不應將他的話擱在心上的。
「紹青,你這不是太偏激了嗎?」段榮的笑更明顯了,像是听著了什麼妙言趣語似的。
對他面言,霍紹青的確是個有趣的人,就各個方面面言都是,也因為如此,無所事事、本打算到處游山玩水的他,才會在霍紹青身邊待這麼久。
自他在邊境打仗算起,他倆的交情也五年有余了。
然而,因為段榮的身分特殊,為避免外人對他多加揣測,對外,他倆看似也只不過是普通交情,或者他不過是霍紹青的門客罷了。
「我娘揀的姑娘不會太差的,接下來公事會日益繁重,我實在不願意為這樣的事煩心。」霍紹青做了結論,拿起一旁的書,隨意翻看著。
段榮輕嘆了一聲,以好生敬佩的面孔望著他,贊嘆地說道︰「霍大人哪,我不得不佩服你那天生懾人的氣勢,你的話一出口,便像有把刀架在他人脖子上,以至于不論你說什麼,听者都只有點頭稱是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