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人家要問我的名字,我一定要用寫的給對方看,這樣對方就會記得,不會像你一樣老是忘了。還有還有,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四季月坊的小少爺,是他教會我寫名字,這份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等我發達了,當了你的鳳凰,我會好好酬謝他的。」
他一臉肅容,望住她的眼神很怪,夏桔梗失望地笑了笑,「一定是我寫得太丑,你怕傷我的心,所以沉默了。哎呀!也難怪啦!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但是努力是可以改變的,我會加緊努……」皎白素手忽地被握住,她驚詫睇著他性格的臉龐問︰「咦?你干什麼?」
天!他握住她的手耶!熱熱暖暖的,一陣麻酥感自他手心傳遞過來,教她臉紅心跳不已。
解索衡不看她的眼,牽引她的手,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下「夏桔梗」,驀然,他松手站起。
他做什麼發善心教她呀?
她仰起無辜又迷惑的眼望住他,低頭,再瞧瞧泥地上的字,再對照自己亂七八糟的字,臉紅了。
「你……你的字好漂亮!」接著,她指著「夏桔梗」,逐字念道︰「落腮胡,原來落腮胡這麼寫的呀!我們的名字並排在一塊兒,你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她越說越小聲,越說頭越低。
原來有些不自在的解索衡,臉越听越黑,咆哮道︰「說妳笨妳還不承認,那才是妳的名字,妳被耍了!」
「嗄?那……那小少爺寫給我的是什麼?」
解索衡那一點點的同情心被她的笨給磨平了,他將那張寫著傻白丁的紙丟在風里,毫不避諱地說︰「傻白丁。」
傻白丁?她怔然,僵硬地望著地上她寫的字,以及被風吹起、她練了一整夜的紙。
心澀澀的,她寫那三個字時,心里想的是爹、是娘、是落腮胡,她為了他們而努力,她想證明她是爹和娘的聰明女兒,證明即使沒錢上私塾念書,她還是能學會自己的姓名。
風起了,空氣里帶了點濕氣,灰雲以龜速漸漸籠罩她頭上那片天空。
半晌,她的心是空的,彷佛又回到娘去世那時候,孤單無援,又讓隔壁小孩取笑她克爹又克娘……心好冷,但那時候她一直想著娘的話,就是去找救命恩人。她很乖很听話,強打起精神,救命恩人是她當時活下來的動力,而今,他就在眼前。
她笑了,笑容里飽含淒迷,情深望住他,細聲道︰「我不是一個人,我會堅強活下去。」
「妳沒事吧?」解索衡見那秀逗秀逗的笨女人不見了,換上一個委屈的可憐姑娘,真不習慣!
「沒事!」她豪氣千雲地說,又恢復往日神采,開罵︰「死小孩,敢騙我,改日找他算帳。」
接著她蹲下來,珍惜地模著他牽引她的手寫下的名字,念道︰「夏桔梗,爹,娘,我一定會把姓名寫法正確地記下來。」她抬頭討好地笑說︰「落腮胡,這片泥土可以讓我挖回去嗎?」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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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的大廳,檀香裊裊,氣氛詭異,大廳上方站著一位神情肅穆、發色灰白的中年男人,手背于後,不怒而威,瞪著大廳下方的人。
「昨日進宮,六王爺又向爹提起你和恭郡主的親事,所有的人皆看好這門親事,二王爺和四王爺全都向爹提前道賀,只差一個黃道吉日到王爺府下聘。」解鉛城冷眼瞅著兒子,完全是獨斷的口氣。「你做做準備。」
解索衡厭煩地對住案親的眼,看到父親的堅決,但,他也有他的堅決。
「爹,孩兒目前尚無娶妻打算。」隱忍住滿腔不悅不滿,解索衡道。
他池在父親面前像顆棋子,父親說的話,與皇上的旨意沒兩樣。前幾次他提過與恭郡主的婚事,他全敷衍了事,父親雖然怒火難掩,卻也不強逼,反正是遲早的事,父親不怕他逃。但今天解索衡心煩,他顯得沒有耐性,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解鉛城眉心不悅地打了數結,威嚴的目光流連在兒子身上,身旁垂手而立的奴僕個個心驚膽顫,怕少爺再頂撞老爺,便家法伺候……嘖嘖,那痛,連他們這些皮粗肉厚的奴僕都不敢領教!
解鉛城深吸口氣,不若往常發怒,口氣還算溫和︰「索衡,你不是一直想做一番豐功偉業給世人瞧瞧、給爹瞧瞧嗎?你不想證明給你娘看,你是有本事的嗎?別鬧別扭了,這是難得的大好機會,有了六王爺的撐腰,你只會更上一層樓。」解鉛城好言相勸,但一旁的奴僕們個個噤若寒蟬,冷汗仍然流不停。
解索衡低頭,鄙夷冷笑。父親會好言好語勸說,無非是想與六王爺攀上關系,那麼,他在當朝的元帥地位,便會固若金湯。
他看穿父親可鄙的心思,但,他偏偏不順父親的意。他不會娶一個女人進門,然後再冷落在一旁,像娘一樣淒慘。
「爹,我的本事、我的實力,不需要六王爺撐腰,我唾棄用女人的權勢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無視于爹鐵青難看的神色,再撂下一句︰「我討厭女人,無法與女人生活在一起。」
廳外突然狂風大吹,一陣濕冷的風撲進廳里來,凍結廳上僵持的氣氛。
解鉛城拍桌怒斥︰「還想狡辯!你分明想忤逆我,故意讓我在六王爺面前難堪,六王爺心里會怎麼猜?說我們父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在他六王爺面前還敢拿喬!」
解索衡滿腔的火氣也街上腦門,下顎繃緊,眼恨紅地瞪著父親。
「在六王爺面前,你像個要糖吃的小孩,巴結奉承都來不及,六王爺怎會如是想?爹,要是你再年輕二十歲,想娶恭郡主的人,會是你吧!」他心煩氣躁,不想與爹再做爭論,這回,他絕對不會讓步。
驀地,他轉身離開大廳,解鉛城氣得怒火攻心,差點站不住腳,是一旁的家僕扶住了他,他才穩住,扶著桌子,甩開家僕的扶持。
「逆子,站住!」他怒吼。
解索衡頭也不回,走得更快,那些心煩的事,像鬼魅一樣陰魂不散,就算離開了大廳,煩燥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步進紫焱閣內,灰暗的厚雲里,似有人也同他們父子一樣在相互叫罵,或低鳴,或是大聲咆哮。
取來一壇酒,他神情郁結,四肢百骸像著火般,一路燒呀燒到心窩,真想找個人發泄發泄。
仰首飲酒,不由自主地瞥向老是有人摔下來的那堵圍牆,彷佛看到她明媚的甜笑,厚著臉皮打招呼,然後狼狽摔下……
心突然又煩躁起來,大口灌酒,他步上二樓,再步上頂樓。
這里視野良好,晴天朗朗時,可以眺看皇宮的雄發殿、掖廷宮等等,但今天風大雲低,不時閃電雷鳴、密雲不雨。極目而望,是灰蒙蒙一片,只能望見近處的房舍。
那個笨女人半個月來,日日報到。他曾懷疑她是否時時都睡在牆外,為何只要他一進紫焱閣,她立刻知道,然後像貓兒般溜進來,對他嘰嘰喳喳,他快被她煩死了。
然而,連著兩日,不見她翻牆進來、不再有她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這個紫焱閣突然沉悶了。
以前紫焱閣就是他一人的,哪有什麼沉不沉悶……是她來了,變吵了,現在她不來,紫焱閣只是恢復原來的模樣。
胸腔還是悶著,飲酒,入喉的熱,燒灼著他的心。一千煩愁都滾蛋吧!他是怎麼了?竟想喝酒澆愁!?酒入愁腸只會更愁不是嗎?
他不懂愁煩何處來、為何而來,但腦海竟想著那個笨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