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終于,男人又說了句。
一陣風過,吹落片片紅葉,一片紅楓晃晃掙月兌樹梢,從兩人中間飄落,裊裊娜娜、輕飄飄地停在女子曲起的手臂上。
拈起葉子放在唇邊吻了吻,女子突打開車門,「上車,去哪里?」
「魁北克。」女子說的是純正的國語,男人傾頭,用國語回答,並為女子突來的幫助詫異,他好像還沒開口求救。而他的遲疑沒有逃過女子的眼楮。
「不上?」溫和的女聲染上一絲笑意。不因為他懷疑她的好心,似乎,只是單純的心情愉快。她再次豎起兩指,準備劃出另一道「再見」……
「上。」男人趕緊走到自己車邊,將行李提出來,隨後飛快打開車門,坐在女子的右邊,「謝謝。」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個黑色的公文包,還是超薄的。
女子掃了眼,估計是筆記本電腦。勾唇一笑,她腳下踩動,BMW在紅色楓叢中劃出一道亮藍,「咻」地——駛向浪漫之都魁北克城。
風過,楓落。
火掌般的紅楓葉間或飄落,一層一層覆在孤零零的福特野馬車上,偶有頑皮的,在風中輕旋打轉,緩緩停留在遺忘在車座上的煙盒上。
楓情無邊,上演在九月的加拿大。
敞篷車以中等偏快的速度奔馳在楓葉大道上,過了等待的煩悶,男人基于禮貌,眼光在女子臉上打轉的同時,也好奇她剛才突兀的行為。
「你是中國人?」如果他剛才不說中文,相信她會真的將車開走。
「嗯哼!」
「你討厭外國人嗎?我的意思,如果我不是中國人,你不會搭我一程?」男人問得很小心。
女子側頭看他,墨鏡後的眼讓人看不到情緒。
男人笑了笑,說︰「謝謝。我叫Samko,小姐怎麼稱呼?」
「Betia。」
嚅了嚅唇,男人突道︰「我可以知道你的中文名嗎?」
「在問別人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報家門?」女子專心開車,語氣淡淡的。
男人笑了笑,倒也爽快,「司馬溫。」
女子目不斜視,卻無意回答他同等的問題。
「如果……我說來自韓國,或是日本,你不會幫我?」曲肘倚著車門,享受著清風美景,他深深看她。
「對。」她點頭,唇角勾了勾。
「為什麼?」既然無心援手,她剛才又為何停車。能拐入這條偏僻道路已是稀奇,最有可能的,她經過的理由和他一樣,也是貪看風景。但她專心不二地注視著前方,車速適中,並不像一般的游玩者只顧看風景。
淺藍的頭巾下,幾縷黑色的發絲輕輕飛揚,她的膚色不像一般女子那樣白皙透明,淡淡的麥色看上去充滿了陽光般的清爽;握著方向盤的手縴長細滑,偶爾會曲指叩打盤面。她的左腕戴著一串酒紅色石榴石手鏈,每一顆都大如龍眼。無論近看或遠看,她的全身上下無一不散發著一股子的悠閑氣息。
她是移民,還是游客?抑或工作?
「吱!」猛然的剎車打斷他的思考,也讓他驚覺到,自己竟盯著她的側臉入了迷。
女子熄滅引擎,突然轉頭看他。
「怎麼啦?」他隨著她的視線坐直。
「下車。」
他愕然,「你……」
「我高興。」墨鏡上映出他微微眯起的眼,女子緩慢卻清晰地說,「我剛才停車,因為我一時高興。剛巧你說自己是中國人,我搭你一程以盡同胞之誼。有車給你搭你還這麼多話,不想坐就下車。」
愕然過後,他眯起的眼慢慢展開,瞳中帶上一抹興味和探究,「小姐,你的性格真偏激。」
只問了一句「為什麼」就被認為多話,若他念上一段《離騷》,不知她會不會用楓葉將他埋了,成為落葉喬木下的另一道風景——楓葉冢。
「謝謝。」淺麥色的小下巴飛揚,她猶如听到贊美。
「如果我不下車呢?」既然起了探究之心,他倒真想知道她接下來會如何,甚至有點迫不及待,「美麗的小姐,你打算怎麼趕我下車?」
「趕?」她細細嚼著這個字,頗有玩味。
「對,是趕。」趕字尾音未落,下一刻,他飛快貼近她,仗著身形高大的優勢,手臂從座後越過,驀地繞在她的腰上,輕而易舉將她勾入自己懷里,「這兒是郊區,我等了三個小時也沒人經過。孤單的小姐,如果我想搶你的車,或者對你色心大發,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一個人在外,要當心自己的安全……」
突然,話語頓住,他的眉頭皺起來。
即使是開玩笑說出這番話,莫名的,他卻不高興起來,僅是想象她可能遇到危險,他心中竟無端地焦急,就算話是他自己說的,也無法容忍。
被他拉入懷,突來的沖擊讓她度過十秒適應期,定下眼,透過墨鏡看到一張放大的帥臉。眼光在他皺起的小籠包臉上流轉一圈,鏡後的明眸細細眯起來。
罷才見他蹲在地上數楓葉,興致所來地停車,她並未細看,而今的近距離,即使有一層墨色鋪染,依然能判斷他的容貌算是上流。
橢圓形的臉,微彎的拱橋眉下是一雙犀利的眼楮,雙眼皮,又細又長,有點月牙的弦度,許是心情不好的關系,現在看上去瞪得非常圓。鼻子又高又挺,雙唇飽滿抿成一線,是個不甘委居人下的決策型人物。而腰間過緊的力道讓她完全側靠在他胸膛上,也讓她聞到不屬于自己的古龍水味和他口中淡淡的……煙味。
這位先生似乎很喜歡開玩笑啊。
她心中微微一笑,並不介意兩人貼得毫無縫隙的身體,反倒放松自己臥枕在寬厚的肩上,動了動腰,感到胸上的柔軟被衣料摩擦,听到他微訝的吸氣聲。
呵,這就是男人。無論成功與否,感官的吸引永遠是最直接的。
近似頑皮的邪笑掛上唇角,她突叫︰「Samko。」
「嗯?」他歪頭,只能看到淺藍的頭巾。
「你到底下不下車。」以為這樣就能嚇到她?他是這麼想的吧。姑娘她看人一向很準,絕不會讓自己身陷危險。簡言之,這個男人並不對她構成威脅。退一萬萬步,就算真的真的遇上危險,她也不怕。
她的舉止驚訝了他,令他有小小的分神,隨即挑眉,「不下。」
想知道她會如何,這使得他心中的興味越來越濃郁。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摟在懷里,她沒像一般女人尖叫臉紅,也沒掙扎抵抗……咦,什麼東西抵在他的小骯處?
尖尖的,硬硬的……
驀地,他臉色大變,由黃轉白,再由白變黑,刷新速度之快,可以媲美道瓊斯指數收盤前的跳位。
「你……」他的聲音帶上顫抖,扣在腰上的手再也感覺不到美妙。
「我怎麼?」肩窩處傳來她無辜的聲音。
「你是……」
「是什麼?」覷到他大變的臉色,她抬頭,有些詫異他的外強中干,明明看上去不是怯弱的人,怎麼嚇成這個樣子?她只不過……
「你是人妖。」
「……」
不置信地將擱在腰間的手上移,滑過她的背時似乎無意地按了按,想感受胸膛上的柔軟是真是假.可小骯處堅硬的觸感……手掌停在她肩上,他考慮著要不要推開。
人妖?眉峰驟然凝聚,她升起嗔惱,「請、問,我哪里長得像人、妖?」
「下面。」
他如實回答,視線下移,並隨著她的掙扎放開,看清抵于下月復的……剪剪剪剪、剪刀?
臉色又變了,他瞪著茶色鏡,看到自己懊惱的皺眉,更為紅唇邊那抹譏諷的笑頭疼。而她似乎無意欣賞他的臉色三變,徑自從後座包里取出一本書,拎著剪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