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玩笑嗎?」她故意四兩撥千斤,不準自己去猜測這究竟是她的意思,還是柴驀的。
「當然不是!」彩蝶似乎被她的反應給惹惱了。「我是認真的,你壓根兒就配不上驀哥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驀哥哥是為了報恩才會入贅花家,才不是真的愛你,好若是還有一點良心,就該放了驀哥哥,他值得更好的女人,而不是像你這種傷風敗俗、下流敗德的
女人!」她忿忿不平的說著,仿佛她才是入贅花家的那個人。
矜矜看著她?憤怒的小臉,心神竟恍惚了起來。
她是京城首富之女,惡名昭彰、財大勢大,連縣衙都要禮讓她三分,眼前的姑娘卻膽敢這樣對她頤指氣使、惡聲惡氣,顯示她是多麼深愛柴驀。
兩人若是易地而處,她能為柴驀做到這個地步嗎?
「然後呢?」她又笑了,竟無法否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確實傷風敗俗,柴驀也確實值得更好的女子,她甚至無法否認,柴驀是為了報恩而入贅。但,那又如何?
倘若柴驀真想離開,也該是他「親口」說出來。
只要他願意說,真的開口對她說了,她絕對不會為難他的,絕對不會……永遠不會……
「什麼?」彩蝶愣愣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怎能始終這般雲淡風輕,不惱不怒、不傷不悲,仿佛完全不把她當作一回事。
「柴驀是入贅的,我才是『正夫』,你要我放了他等同于是休了他。」矜矜冷靜地為她分析局勢。「一旦被休,他在花家便再無容身之地,連總管的身分也沒了,花家容不下他,等同于京城容不下他,你要他如何在京城繼續生活?」
「這……」彩蝶答不出話來。
「一旦失去花家的庇護,他便一無所有,也許還會因此窮困潦倒,即使如此你也要我放了他嗎?」
「我……我不管你們花家會使出什麼下流手段,但就算驀哥哥一無所有、窮困潦倒,我也不會離開他!」因為他們是家人,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就算驀哥哥一無所有,他還是她哥哥,但是她永遠不會讓花矜矜知道這件事。「我和驀哥哥始終真心相愛,要不是你。我和驀哥哥也許早己成婚了。」她故意說謊,為的就是要破壞這段婚姻。
「真心相愛?」看著彩蝶臉上不顧一切的決心,矜矜只覺得眼淚就快落下來了,她迅速抬起頭,佯裝看著蒼育。
她和柴驀是真心相愛……是這樣嗎?是這樣嗎……
「你到底要不要放了柴驀?」始終得不到矜矜的答案,彩蝶不禁變得更加急躁了。
矜矜沒有出聲,只是看著湛藍色的蒼穹,乞求春風為她吹干眼底的淚。
「花矜矜!」
「你們……認識多久了?」她不想問的,可是再也無法控制心底泛濫的悲傷。
好不容易終于等到矜矜的一點在意,彩蝶這才終于露出得意的笑。
「四年了。」她誠實回答。「這四年來驀哥哥一直照顧著我和我娘,他對我們相當好,甚至允諾會照顧我們『一輩子』。」最後三個字,她特別加重了語氣。
而矜矜依舊動也不動,只是沉默地望著蒼穹,讓人完全察覺不出異狀,頂多以為天邊有什麼東西非常吸引她的注意。
就在彩蝶忍不住也跟著抬起頭望向天際時,矜矜竟無預警地越過她,撇下她進入染坊。
彩蝶想要追上前,卻發現矜矜下令讓人攔住了她。
她氣急敗壞的在門外跺腳,但她不知道在兩人錯身的那一瞬間,矜矜終究還是流下了淚水。
傷心欲絕的淚水。
第9章(1)
彩蝶竟然找上矜矜了!
一個時辰後,暗中守護矜矜的護衛迅速來到客棧,向柴驀稟告這個消息時,柴驀整個人都慌了。
尤其當護衛一字不漏轉述兩人的談話內容,甚至回報矜矜因此落淚時,他差點因此失控,將手中的烏木算盤給用力捏斷。
他壓根兒無法等護衛說完最後一句話,便開口問了矜矜的去處,然後扔下手邊所有事務直奔花府。
彩蝶竟然公然污辱矜矜,甚至要矜矜放了他--
懊死,彩蝶為何要這麼做?
這些年來他確實一直暗中照顧著她,也親口承諾過會照顧她和她娘一輩子,但那也是因為她是他妹妹。
縱然母親當年拋棄了他,然而四年前,母親忽然帶著彩蝶出現在他的面前乞求他原諒時,就算他無法釋懷,也不能棄同母異父的妹妹不顧。
也許是明白母親當年曾經為了改嫁而狠心拋棄他,這些年來彩蝶在他面前總是那樣的乖巧懂事、恭敬听話,即使對他入贅花家頗有微詞,卻也始終按照他的吩咐安分守己、守口如瓶,從來不曾將兩人的關系泄漏出去。
可如今她忽然故意在矜矜面前撒謊,甚至欺騙矜矜他們彼此相愛,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尤其照護衛所言,矜矜對于彩蝶的出現似乎也不意外,甚至早己得知他和彩蝶是舊識--
難道是糧行管事多嘴?
不,糧行管事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絕對不可能多嘴,那麼矜矜究竟是如何得知彩蝶的存在?難道那日在糧行里,矜矜借口去茅房,實際上卻是……
懊死,他想起來了,矜矜就是自那天起變得不對勁,也是從那天起開始疏遠他,她一定是在糧行看到了他抱著哭泣的彩蝶。
懊死的,一切都太該死了!
倘若他能早一步得知管事是為了彩蝶的事找他,他絕不會將矜矜帶在身邊;倘若他早知道矜矜會暗中跟蹤他,他也絕對不會去見彩蝶。然而千金難買早知道,如今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若是你娘回來找你就算你贏,明日回來也算你贏,無論哪一天,只要她回來找你都算你贏,到時你不但能要求我一件事,還能恢復自由。」
他永遠忘不了矜矜當年對他說過的話。
她說了,只要他娘回來他就能自由,然而他的心卻早己落在她身上,要他如何自由?
自她撿到他的那天起,他就是她的人,他不想離開她,所以才會刻意隱瞞彩蝶的存在、刻意隱瞞母親回來找過他的事實。
他原是打算等過些日子,彼此情沒意合、心意相通之後,便將一切誠實以告,沒想到彩蝶一時沖動毀了一切。
因為彩蝶的謊言,此時此刻矜矜必定是痛徹心腑。
自小她就是那樣的驕傲倔強,從不允許自己在他人面前示弱,總是非得忍到了極限、傷到了徹底,才會將自己關在房里偷偷哭泣,可如今她卻在外頭哭了。
不只哭了,回到花府後,她竟還強迫自己在爹娘面前佯裝若無其事,對彩蝶的事只字未提。
她為了他隱瞞一切,為了他故作堅強,甚至為了他對彩蝶極盡容忍,連一句惡言都沒有,然而他卻寧願她生氣憤怒,甚至寧願她沖到客棧找他對質,也不要她這般壓抑冷靜。
這不像她,一點也不像她。
她愈是壓抑,他愈是心痛,愈是冷靜,他也愈是擔心。
她不能誤會他和彩蝶之間的關系,他一定得馬上解開誤會、解釋一切,然而他衷心希望在那之前,她沒有一個人躲在房里偷偷哭泣。
他只花了兩刻鐘,便從客棧趕回到花府。
此時正值春暖花開,花府庭院里櫻花、杏花、杜鵑到處簇擁綻放,燻得點墨閣里里外外滿是花香,或紅、或白、或粉、或紫、或藍的你花,將點墨閣點綴得繽紛絢麗,此時此景該是賞花的大好時機,然而柴驀完全無心欣賞。
他幾乎馬不停蹄地趕到點墨閣門外,然後屏氣凝神的站在門廊上,側耳聆听房里的動靜,就像是新婚之夜那般慎重小心,心情卻大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