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墨閣里一片寂靜,牙受有哭聲也沒有磨墨翻頁的細響,平靜得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有他的心跳一聲比一聲還要沉重,一聲比一聲還要劇烈。
他知道她人就在屋里,而且沒有睡著。
她只是坐在雪白色的地毯上,靜靜地沉思,靜靜地心痛,抑或是默默地等待他回來--
從小到大,每次當她有心事時,她總是這麼做。
奧的一聲,他終于推開了門板,而坐在地毯上的矜矜則是靜靜的轉過頭,仰頭看向他。
「你回來啦。」一瞬間,她似乎試著勾起嘴角,但是失敗了。
而一切正如他所料,她果然沒有睡著,果然坐在地毯上,果然在等著他。
他唯一沒料到的,就是她哭得連眼眶都紅了。
心房瞬間狠狠緊縮,痛得他難以呼吸,她已經好多年、好多年沒哭過了。
他連厚靴都來不及月兌,便大步沖到她面前,將她的小手握入掌心。
「你誤會了。」他啞聲說道,不敢相信她的小手竟會如此冰冷,連炕里的炭火都喂不暖。
「也許並不是誤會。」她淡淡說道,同時迅速抽回了小手。
瞳眸驟縮,他望著她倔強冷模的臉。
「這些年來,你總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找到我,總是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你果然一直派人暗中跟著我。」她斂下眼睫,看著自己被他握過的手。
沒料到在這個時候她竟還能看出這一點,他瞬間握緊拳頭,心里除了驚慌,還多了恐懼。她最忌諱他人說謊、編謊、圓謊。
「我只是想保護你。」他急著解釋。
「但你瞞著我。」她輕聲說著,眼神始終拒絕與他接觸。「什麼事都瞞我,我始終想不通,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除了彩蝶和保護你的事,再也沒有了,真的沒有了!」他信誓旦旦地保證。
「不,我不信。」矜矜搖搖頭。
「矜矜!」他急得又拉住她的小手,她也任他拉著,卻故意別開小臉看著映在茜紗窗扇上的花影,拒絕看著他。
春風陣陣,吹得花影一晃又一晃,迷亂了人的眼。
「矜矜別這樣,我可以解釋的。」
「解釋什麼呢?你既然存心瞞我,又有什麼好解釋的?」她一字一句緩慢而疲憊的說著。「如今我只想知道,這些年來……我讓你委屈了嗎?」
掌心里的小手是如此的冰冷僵硬,甚至因為恐懼怯弱而開始顫抖,抖得他瞬間痛徹心腑,忍不住張臂將她用力擁入懷里。
「不,我從來就不覺得委屈!」他緊緊抱著她,是解釋安慰,也是害怕會失去她。「你讓我重生,好給了我一切,沒有你,我早就死了。」
「所以你就為了報恩而入贅?」她在他的懷里自嘲的勾起嘴角,表情卻像是快哭了。
「我不是!」他大聲反駁。
「但是每個人都這麼想。」她听不進他的答案,滿腦子只想著彩蝶說過的話,與他「過從甚密」的彩蝶也都這麼認為,為什麼他還要繼續欺騙她?
「那是他人的想法,不是我的,若是為了報恩,我不一定非要入贅不可,我大可抓個男人逼他娶你,難道你就沒想過?」他痛苦的說著,因為她的固執和誤解而深深痛苦著。
「也許是因為,所有男人寧願死也不願娶我,而你則是因為太過忠心--」
「我該死的從來就不是為了忠心,更不是為了報恩而入贅!」他忽然大吼,狠狠截斷她的話,生平頭一遭在她面前失去了所有冷靜。「我之所以入贅,只是因為我該死的愛慘了你!」
成婚以來,他從不輕易說出真心話,那是因為時機不夠成熟,他也沒有足夠的把握,然而彩蝶的幾句話卻輕易毀了他的一切。
他不想嚇到她,可是擔心再不開誠布公,情況會更糟糕。
矜矜全身僵硬,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听。
「我愛你,你听見了沒有,那是我這輩子唯一能得到你的機會,我若不入贅就永遠得不到你!」他繼續嘶吼,一點也不在乎聲音會傳得多遠,更不在意奴僕要是听見了這些話會有什麼想法。
他從來就不在乎他入的想法,更不在乎什麼勞什子的自尊,他只在乎她。
他不想、也絕不能失去她!
「你……你……你說什麼?」矜矜嚇壞了,不是因為他的嘶吼,而是他突如其來的真心話。
老天,她不是在作夢,他也不是在說謊吧?
以往他總是堅持自己不是為了報恩而入贅,卻從來不願說出真正的答案,所以她才會以為……以為他只是……
倘若他說的是真的,那麼他和彩蝶之間又是怎麼回事?她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真心憐惜彩蝶,甚至親口答應允諾會照顧彩蝶一輩子,可他始終隱瞞著她。
若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壓根兒用不著欺騙她!
心中的喜悅宛如曇花一現,她像是為了抗拒防備,更像是為了弄清真相似的用力推開他,直視著他的黑眸。
第9章(2)
「那彩蝶又是怎麼回事?」她一針見血的問著,問著他們之問另一個讓人痛苦的問題。若不是彩蝶忽然出現,她也不會發現他們之問原來問題這麼多。
黑眸一瞬,柴驀仿佛被人問到了最敏感的話題。
適才出現在臉上的激動狂亂,因為她突如其來的疑問,再次恢復沉默嚴謹。
「我只把她當妹妹。」他刻意一語帶過。
「但你照顧了她四年,並親口承諾會照顧她一輩子。」一頓,她另外補充。「還有她娘。」
「她們……是可憐人。」
「花家長年救濟貧苦,你要照顧任何人我都不反對,你故意瞞著我,甚至為了隱瞞和她見面而對我撒謊,這究竟是為什麼?」她永遠忘不了乍見他擁著彩蝶的那一幕,忘不了彩蝶依偎在他懷里哭泣的那一幕。
他向來不輕易接近,她不相信他對彩蝶真的只是施舍照顧。
「我瞞著你,只是不想讓你誤會。」他避重就輕地說道,多麼希望她別再逼問下去,卻仍心知肚明她不會就此放棄。
「我已經誤會了!」矜矜忍不住大吼。「彩蝶說你們是真心相愛,若不是因為我,你們早就成親了!」彩蝶都這麼說了,要她怎麼能不誤會!
「她撒謊!」
「那你就對我誠實了嗎?」矜矜吼了回去。「何祝她憑什麼要撒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惡名昭彰,都知道惹惱我沒有好處,若不是因為真心愛你,她何必開口要我放了你!」
「彩蝶並不愛我,她只是……只是……」他咬著牙,卻怎樣也不確定該不該說出他和彩蝶之間真正的關系。
事到如今,他實在沒有把握她是否還會相信他,更沒有把握當她听見他母親的事後,會不會因此看輕他。
他不僅違背了當年的賭約,更隱瞞了她整整四年。
為了留在花家、留在她身邊,他不惜隱瞞所有事實,甚至嚴禁彩蝶道出彼此的關系,只能偷偷模模的救濟他的親人。
「她只是怎樣?」矜矜傷心欲絕的看著他,實在不敢相信直到如今他仍然不願對她開口吐實。
他的欲言又止,只是更突顯了他的心虛!
「總之,彩蝶只是一個外人。」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平撫彼此的情緒,待他謹慎考慮之後,再決定該如何跟她解釋。「我和她之間是清白的,除了照顧她和她娘,我從來沒有逾矩過。」他信誓旦旦的保證。
「但你抱著她!」
「那是因為她娘生病--」
「所以你就心疼她?所以你就抱著她;所以你就對我說謊,偷偷模模的跑去跟她見面?」矜矜針針見血的質問,雖然話是出自于她的口,然而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刀,狠狠的凌遲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