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海潮身體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海潮……」魏行薇擔心地看著章海潮,居然看見她在笑,她的笑竟然讓她從心里躥起了一陣惡寒,「海潮!」
章海潮遞給魏行薇一直捏在手里的信,「他還在紐約,他沒事。」
魏行薇抖開信封,從信封里面掉出來幾張照片。照片是一組結婚照,魏行薇蹬大著眼,看著穿著西裝的人,抖著聲音說︰「不可能,靖和不可能會這樣做!我不相信!」
「這樣也好,至少一切都和我當時預計的是一樣。」章海潮淡淡地說,魏行薇現在根本從她臉上看不到任何該有的情緒反應。
「海潮,你沒事吧?你別嚇我!」魏行薇緊緊地抓著章海潮的手。
「我沒事。」章海潮搖了搖頭,「我會按照原定計劃去維也納。」說完她站了起來把蠟燭一支支吹滅,然後拉上了所有的窗簾。心里的雪就停止在這一刻,再也沒有下過。
她提起了琴,對著站在一旁看著她的魏行薇說︰「我們回家吧,我也該好好準備去維也納了。」
魏行薇皺眉看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和她一起走出了琴室。
章海潮最後看了一眼琴室,耳邊卻回響起他在這里給她唱的那首歌,低低沉沉的聲音反復在她耳邊緩緩地唱,她閉上眼楮伸手關上了門,讓這首歌停止在這個空間里,再也停滯不前。
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她穿著婚紗一個人站在廣場上,天空下著大雪。血,從她拿著弓的手一滴一滴地滴在雪地上,一只白色翎毛貓頭鷹站在她的面前歪著腦袋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始跑,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腳印和她手上滴血的印記……跑到倒了下來,眼前依舊是那只白色翎毛的貓頭鷹……
「海潮,你的東西收拾好了沒有?」章海潮去維也納的前一天,魏行薇推開了她房間的門,卻看見她房間里堆著大大小小的紙盒,她卻坐在床上看著一盒子紙鶴發著呆。
「想什麼?」魏行薇坐在她身邊,攏起了她披在肩上的長發,「舍不得?」
「誰說我舍不得?」章海潮往後一倒,靠在魏行薇的肩上,「只是在想要怎麼處理這些東西。」
「那想好了沒有?」
「還在想。」她聳了聳肩,「對了,今天晚上你不用等我回來了。」
「你想去哪里?外面還在下雪。」今年的雪下得異常的大,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瘋狂的下法。
「我想到處看看。」
魏行薇一怔,抱緊了她,「海潮,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樣的她,簡直是在做一個告別儀式。
章海潮笑著拍了一下魏行薇,「傻瓜!怎麼可能?等我啊——」
「等你什麼?」
章海潮開著玩笑,「等我賺了許多錢,飛回來看你啊。或者,你賺錢飛過去看我啊!反正你錢多。」
魏行薇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胡說什麼?我賺錢也不是這個花法。還是等你出名了,有了錢再回來。」
章海潮「哈哈」笑著,摟著魏行薇又扯了一大堆沒營養的話,和行薇吃完了飯就一個人出了門。
外面已經華燈初上了,她上了一輛環城的公車,一站一站地坐下去。再看一次自己待了二十二年的城市。
下車的時候一條街一條街地走,天上下著大雪,街上三三兩兩的人走在一起,戀人們分享著難得一遇的浪漫。走到廣場邊的時候沒有準備進去,卻讓一曲悠揚的樂曲停住了腳步。是小提琴,職業的敏感讓她走進了廣場,按圖索驥般地找著拉琴的人。
一個很年輕的男孩子站在廣場的中心拉著小提琴,周圍圍著很多人。他拉的這首歌她很熟悉,是她听過的沈靖和唱過一遍的英文歌。
一曲終了,她率先鼓起了掌,看著一直握在掌心里他家的鑰匙笑了笑,然後在一片掌聲中離開廣場。
當魏行薇在凌晨見到章海潮的時候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了。
「干嗎?見鬼了?」章海潮好笑地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動。
「你的頭發!」魏行薇瞪著章海潮一頭俏麗的短發,半天才擠出這句完整的話來。
「剪了。」她倒說得干脆,「怎麼,不好看?」
「好看。」魏行薇嘆了口氣,「好不容易留這麼長。」
「會再長長的嘛。」她打開房間的門,打了個呵欠,「我好困,要睡了。」
「你下午的飛機別睡過頭。」魏行薇不放心地叫道。
「知道了。」她笑著關了門,卻在把門關上的時候靠著門重重地滑在了地上,抱著膝蓋看著那盒千紙鶴。
下午三點的時候魏行薇來敲門,「海潮,準備好了嗎?該走了。」
「來了。」她拖著行李從房間里走出來。
魏行薇瞥了一眼她的床上,那盒紙鶴已經不見了。她會心地一笑,幫章海潮提過另一個包,「走了。」
「好。」
「有什麼要交代的,趁現在快點交代。要是你到了維也納才打電話回來,我可不理你。」魏行薇一邊開車一邊提醒她。
「我想想。」她還真的認真想了起來,「久月賺的錢不要忘記匯到我的戶頭;每個月我們通一次電話——信就不必了,我不喜歡寫;家里記得要照顧好——你帶男人回來我是不反對啦!」
「喂!」听她越說越離譜,魏行薇大聲阻止道,「你夠了沒?還有沒有?」
「還有,」她遲疑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單車記得幫我保管好,不要生銹了。」
「知道了。」魏行薇揉了揉她的短發,意思意思地安慰了一下。
到了機場,兩個人坐下來等著登機。魏行薇這個時候才真的感覺到海潮要離開這座城市了,章海潮看著她一向明朗的臉突然陰了下來,握著她的手問︰「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
魏行薇嘆了口氣,「為什麼這些年總有些人會離開這里?先是靖和然後是易揚,再就是你。你們這樣一走,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
章海潮握緊了她的手,微笑著說︰「不對,我們不是離開,而是去旅行。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什麼時候呢?」
「等身上的錢用光了、覺得累了、開始想家了,就一定會回來。」章海潮摟著魏行薇輕輕地說,「行薇,我們要相信身邊的人總會有回來的一天。學長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到那個時候我也一定會回來。」
「回來的人里面包括靖和嗎?」魏行薇看著她,默默地問。
她低下了頭,「我不知道。」
「海潮,我到現在還不相信靖和會和別人結婚。」魏行薇很肯定地說,「他答應過的事情從來都做得到。」
「我知道,但是我寧願這樣相信——相信他已經結婚的事實。」章海潮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魏行薇並不知道話里真正的含義,等到多年以後才真正想通。但是她一直忘不了,這是唯一一次,海潮在她面前流露出失去靖和的哀傷,雖然並不濃烈,但是卻隨著歲月沁入了她的骨血中,很深、很深……
機場傳來登機的提示,章海潮提起了行李,「我走了,行薇。」
「嗯。」魏行薇點了點頭。
「珍重。」
「你也是,珍重。」
當魏行薇走出機場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她抬頭看著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听得到那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但是她會一直期待,期待每一個人回到這里,期待下雪的那天久月的鋼琴會再一次響起這首情歌。
接著……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
第8章(1)
十年後,九月,紐約,陽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