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情歌 第26頁

五個人在鬧來鬧去之後,總算在凌晨之前把飯給吃完了。易揚開了瓶紅酒,五個人轉移到他家的客廳去,易揚摟過剛給兒子喂完女乃的行薇,「寶寶睡了?」

「睡了。」行薇笑了笑,靠在丈夫懷中接過他遞來的酒。

「我有件事要和大家說。」章海潮放下酒杯,「我的經紀人通知我回維也納。」

「這麼快?」行薇驚訝道,「我以為你至少該待到過完年再走。」

章海潮看了眼不發一語的沈靖和,然後對魏行薇抱歉地笑了笑,「我也以為我這次可以待久一點,可是我那邊的一個合約出了問題,必須要回去。」

魏行薇嘆了口氣,悶悶地晃著酒杯。

「我又沒說我不回來!」章海潮握著魏行薇的手,安慰道,「不要板著臉,我自從回來還沒怎麼听你唱過歌。你唱首歌給我听吧?」

沈彤看著沈靖和,卻在問章海潮︰「什麼時候走?你這次回去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後天晚上七點的飛機,什麼時候回來我不知道。」章海潮坦白講。

「好了,不說這些。」魏行薇把酒杯放在桌上站了起來,「我唱首歌給大家听,反正我也很久沒唱了。」

易揚走到鋼琴邊,對著魏行薇溫柔地笑了笑,夫妻之間的默契不用開口說歌名就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唱哪一首。

「多麼思念,或者都會變,當初有情,但能否復現?今天一樣,還是各自有些分別,一種試驗……」

她知道行薇是故意的——她是故意選這首歌在這個時候唱給她和他听。她知道他在看她,也沒有辦法阻止自己不去看他。

章海潮不知道自己怎麼喝完的酒,不知道怎麼和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等冬天的風呼呼地吹過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他和她已經走在了沒有一個人的廣場上。

便場上的鐘敲了一下——凌晨一點。她下意識地抬頭看著他,在他的眼楮里找到了剛才那首歌未平息的余韻——如她一樣。

他想到了什麼?這個廣場?學校的小路和琴房?還是幾個月前大雨中的驚鴻一瞥?她不想再去想,畢竟再過兩天她就要離開這里了,而她能給他的也只有這兩天時間。如果到時候他依然這樣沉默,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回來的勇氣。

頭一低,她避過他灼熱的視線邁開了步子。

沈靖和看著前面的女人,心里有太多的話哽在喉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所以只好沉默著。想起她剛才的眼神,他竟然會沒由來地害怕。腦海里反復流轉著一句話——

「後天晚上七點的飛機。什麼時候回來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告訴她,他十年來的思念和心情。他不能給她,她想要的理由,卻又不知道該怎樣才可以把她留在身邊。

兩個人到了她家門口,知道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但是誰都沒有開口。

她笑了笑,伸出了手,「我家到了,再見。」

他喉頭一緊,定定地看著她,仿佛她下一秒就會不見。但是他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很紳士地握住她伸出來的手,「珍重。」這個時候他甚至開始痛恨,自己連一句挽留的話也說不出。如果他自私一點,可以很霸道地留下她,不去管她的事業,不去管他的責任;可惜他從來就不是太過自私的人,所以他只能看著她松開他的手,微笑著轉身,微笑著離開。

驚恐!

當他發現自己一個人站在她家門口的時候,她的背影怎麼樣也沒法從腦海里抹掉。他還記得剛才她的手指握在手里冰冷卻溫暖的觸感,他還記得她今天披下來的長發和淡藍色的圍巾,他還記得她說「再見」時比哭還要悲傷的微笑……

他知道她會離開,但沒有想到會是如此之快。他在逃避,逃避這個事實,然後一再地沉溺在她在這個城市的幻境里。這樣的感覺是會上癮的,他渴望了十幾年,終于找到了可以繼續追悼感情的時間,當時他不知道要剝離掉鴉片的沉溺會是這樣的痛苦,他甚至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他在視線之內,再也看不到她。

他沒有辦法,他以為自己可以見她一面然後回歸起點,可是那只是「以為」,走到了這一步他早已身不由己。

突然,他飛快地轉身跑開。他跑得很快,如風一般,仿佛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等著他去救命。

「Yeah!」沈彤看著沈靖和和章海潮走出門後,對著易揚和魏行薇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魏行薇挑了挑眉,「想不到你還真那麼神通廣大,連海潮的經紀人都可以串通。」

沈彤揚起了下巴得意地說︰「你也不想想每次談贊助的時候都是我和她的經紀在談,談了五年了,怎麼可能不熟?」

易揚好笑地看著眼前的這兩個女人,「你們真的認為這樣做,可以讓靖和那個死木頭開口?我看有難度。」

「我就不信海潮一走,他的心不會亂!我發現只要一涉及海潮的事情靖和就會變笨,要不然為什麼我們暗地里做了這麼多事他還是沒有發現?」沈彤放心得很。她倒了一杯酒,和魏行薇的酒杯一踫,「這可是一劑猛藥,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拭目以待。」魏行薇笑了笑,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手里拿著機票,章海潮靠在牆上,看著客廳中間的茶幾上那盒紙鶴,紙鶴有四百只。她把它們一直帶在身邊卻不敢看,怕看了就會觸動心里最深沉的渴望與痛楚。

腳邊放著行李,牆上鐘的分針已然劃過了一圈——她該走了。她不知道該拿這些紙鶴怎麼辦?這兩天她沒有出過家門,他也沒有出現。雖然早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卻還是不免惆悵。

攏了下長發——她今天沒有把頭發盤起來,提起輕便的行李和小提琴,打開門離開——留下了客廳里的四百只紙鶴。

出門的時候天是暗的,不由得想起行薇的話——恐怕這幾天又該下雪了。抬手攔了輛計程車,回首再看了看天,她關上了車門。

到達機場,離登機還有半個多小時。她在機場的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長年飛來飛去養成的習慣——她拿出本書,點了杯女乃茶一邊翻書一邊喝,書倒不見得看得進去多少,純粹平靜心神打發時間而已。

「請問,可以坐你這里嗎?」一道老而威嚴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抬頭看了眼面前站著的老先生︰不苟言笑卻風度翩翩,笑著點了點頭,「請便。」

老先生點了紅茶便坐在她對面,茶並沒有喝,只是看著她,他的眼神犀利且帶著探究。她想,應該很少有人看見這樣的眼神還會隨意,可惜,她今天的心情不是特別的好,不是特別想理這位有些「莫名其妙」的老先生。她翻了一頁書,開始看著花花綠綠的平面廣告。

老先生見她鎮定若此反而神色一松,眉角之間竟開始出現笑意,「章海潮?」

她放下書,「我是。有事嗎?老先生。」她敢打賭,他從一開始就是有意坐到這里的,甚至他一開始就認出了她。她不知道原因,卻感受到他的企圖心很強,而且毫不掩飾。

「三次,」老先生緩慢而肯定地說,「你看了我三次,卻都是漫不經心的。」要不然她不會到現在還認不出他。

「對不起。」她低頭道歉,卻仍覺得實在沒有道歉的必要。

老先生微微地笑了,食指叩了叩桌面似乎在斟酌字句,「有些事情,你沒有親眼看見、親耳听見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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