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海潮合上書,「也許吧。但是有些事情如果不說,是不會有人知道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位老先生會講這些,但是這些話確實讓她開始「認真」了起來。
「你很固執。」老先生下著定論,卻語氣輕松。
「我承認。但是沒辦法,對于一些事情我甚至是偏執。」她低頭看著杯中的女乃茶,輕描淡寫卻依舊苦澀。
「能有你這樣固執的人,也未嘗不是一種幸運,至少不用犧牲一些來換取另一些……」老先生感慨道,「我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時間還長,有些事情一定可以挽回,卻沒有想到會造成終身的遺憾。」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女人。
章海潮听出他話里大概的意思,沒有出聲,看著眼前的老人放下冷厲換上滄桑。
「所以,有些事情趁著年輕趕快去做吧。」老先生拍了拍她的手,幾乎讓她感覺那是慈愛的,「祝你等到想等的話,等到應該等的人。」老人拄著拐杖慢慢地離開了。
她心頭一陣悵然,低頭卻在自己的手上看見了兩張紙——這些該是剛才的老先生拍她的手時留下的。一張是當天最後一班去維也納的機票,時間是晚上九點;一張是名片︰沈沛,SPI集團董事長。
腦中如電光火石一般地浮現剛才的對話、老先生的容貌和奇異的舉動,心里一陣陣地發麻。靖和的父親給了她一張晚了兩個小時的機票,為什麼?他臨走的話再一次回蕩在耳邊。
祝你等到想等的話,等到應該等的人。
機場的廣播在這個時候提示她應該登機。原先的步調被剛才意外的一幕完全打亂,她腦海里一片空白,提起行李和琴往門口走去。
不一會兒,當一身米色風衣的章海潮返回機場大廳的時候,沈彤一口咖啡差點噴了出來,「搞什麼?!她怎麼可以現在就走?靖和在搞什麼?」她和行薇、易揚不到六點就到了機場咖啡廳的二樓「監工」,誰知道竟然看見這個「霹靂」的畫面。
魏行薇戴著墨鏡,壓低了帽子,申吟了很慘淡的一聲,「你不要拿一般的邏輯來推理這兩個人!他們兩個人談的這場戀愛最急的反而是我們,而不是當事人!」
易揚看了眼一直喝著茶的沈沛,「沈伯伯,你怎麼說?」
沈沛挑了挑眉,反而問起了沈彤︰「小彤,靖和這兩天在干什麼?」
沈彤想了一下,「也沒有特別的,和平常一樣,除了固定到公司去就是待在家里——正常得很。不過,他前幾天抱了很多紙回去,」她攤了攤手滿臉的挫敗,「我還是不知道他要干什麼!」
沈沛微微地笑了,「沒事,你們耐著性子看吧。」
易揚給行薇披了件外套,「既然沈伯伯都這麼說了,我們就等著吧。」
四個人四雙眼楮志同道合地一起默默看著樓下,一起祈禱應該出現的人出現在視線中。
第10章(2)
章海潮站在大廳中間,最後看了一眼機場的門口,淡淡地笑了,轉身開始朝出境處走。今天機場的人少得有些奇怪,三三兩兩地站著低聲交談,讓她的皮鞋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分外的清晰和郁頓。
突然一陣很急的腳步聲加入了她的節奏。樓上的沈彤差點尖叫出聲,易揚和行薇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沈沛端起的茶忘記了喝。
她听見有人在身後叫她的名字,低沉、簡潔而有力量。
「海潮。」沈靖和站在她身後。
她轉過身看著眼前的他,仍是一身的風度翩翩、仍是極盡的優雅與深沉。只是他的眼神中少了什麼東西,熠熠的光彩燃掉了她從前天就開始的悵然與離索。
他來了,這就夠了。
「嗨。」章海潮轉身走向他。
「嗨。」沈靖和微笑著點頭,「我來送你。」
「謝謝。」她微笑著問,「你有沒有話想對我講?」
他向她伸出了手,「珍重。」
「謝謝。」她的笑靨更大——真心的,她伸出手,「你也是,珍重。」
他目光跳躍了一下,然後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扯,她腳下一絆跌入他溫暖而堅定的懷中。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
她嚇了一跳,從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做。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懷里,他的手擁抱著她,很緊。
他緊擁著她,頭埋在她的發間,「對不起,海潮,我真的不能夠給你你想要的理由;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知道——我並不是來留你,也不是來懇求你留下。你有你的事業,和我所不知道的世界……我來這里送你,是因為我想給你我唯一可以給你的東西,這樣東西早已經屬于你——在十四年前,我第一次听你拉琴開始,從來沒有停止過。」
她抬頭看著他,看著他提起了一個袋子放在她的面前,然後示意她打開。
她用微微顫抖的手剝開了紙袋子,從袋子里捧出一個小巧的水晶盒。水晶盒里填滿了紙鶴,每只紙鶴都很小,基本上只有拇指般大。她捧著這一盒子紙鶴靜靜地等著他講。
「我這兩天折了一千只紙鶴,許了一個願——我遲到了整整十年,但願一切還來得及,來得及對你說——」他捧起她的臉,在她唇邊專注而纏綿地說,「我愛你,海潮。」
她在彼此交疊的唇邊嘗到了咸的味道,卻知道這並不是苦澀。
她捧著一千只紙鶴,退出了他的懷里,揚手摘掉了他的眼鏡,「我用這副眼鏡交換你的另一個願望——你好好想。」她眷戀地用手指摩挲著他略顯滄桑的鬢發,踮起腳輕輕地吻了他,然後揚著許久不見的明媚笑容轉身提起行李和琴走出了他的視線。
他微笑著離開了機場,打開車門的時候一架飛機從眼前飛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坐進了車子,然後踩油門、打方向盤離開了機場。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行薇第一個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沈彤看著樓下已經曲終人散的大廳,喃喃地問︰「他們這樣到底算是和好了,還是分開了?誰能告訴我?」
行薇想著剛才纏綿的吻戲,「應該算和好了吧?」口氣仍是不確定。
「既然和好了,那干嗎海潮還要走?」沈彤瞪大了眼楮,頭疼地說。
易揚看著一臉「沒發生什麼事」的沈沛,笑道︰「看樣子,最不擔心的就是沈伯伯了。」
沈沛「哼」了很得意的一聲,「你們自己猜。」他老先生心情好得很,招手又續了一杯紅茶。
兩個女人哀號一陣︰「他們到底在搞什麼?」
易揚拍了拍行薇,對眼前明顯挫敗的兩個女人笑道︰「既然沈伯伯都這樣講了,那我們就不用擔心了。我看不出半年我們就可以看見結果了。」他心里隱隱有點譜,卻並不太確定。
沈彤「嘿嘿」一笑,露出潔白的牙豪氣萬千,「就算這次失敗了還有下次,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他們兩個人!」
十二月午夜的機場,分外的寧靜。
機場大門開了,一個女人長長的發披在咖啡色的風衣上,白色的高領毛衣、白色的長褲、黑色的皮鞋,提著行李和小提琴優雅輕快地走出機場。
對著手心呵了口氣,在機場邊的販賣機里投了一杯咖啡。她站在門邊慢慢地喝完,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候揚手丟進了垃圾筒。
抬手招了輛計程車,說了地址就看著窗外。
到了目的地,她走下車看著校門,笑了。伸手在半空中,一片片雪花落在掌心。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卻仿佛像是十年前的第一場雪,一切都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