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秋靖山確定淺淺是自己離開將軍府的,還發現了有人跟蹤,並機靈的甩掉了人。
那就怪了,淺淺不會說遼語,與遼人同居的機會不大,因此最好的隱居處肯定是新建的兩座城,但他們把城里每個地方都翻遍,幾乎要掘地三尺了還是找不到淺淺。
「怎麼辦?」袁立融問。
秋靖山怎麼曉得該怎麼辦?能用上的方法全用了。
「是我的錯。」
那時候太著急,擔心楚默淵半路遭毒手,擔心文官趁楚默淵不在搞小動作,擔心京城、遼州情勢有變……兩人忙得足不點地,卻忘記撥出時間對淺淺說明。
說明楚默淵的冷漠不是因為無情,而是怕她遭人惦記,說明劉公公是章妃的人,此路一去、危險重重,不能帶她同行,說明把她關在府里,不是為了禁錮而是為了保護……
秋靖山道︰「再找找吧,也許……」
接在也許之後,消音,兩個多月過去,那個「也許」的可能性,已經降得很低。
看一眼面無表情的錢公公,兩人再嘆一聲。
楚默淵是在回遼州前一晚才收到信。
秋靖山發這封信時,錢公公還沒到遼州,信里只提到淺淺失蹤,提到剌客被抓,以及他們的口供。
楚默淵跨上馬背,疾馳回遼州,一路上換馬不換人,日夜急趕,餐風飲露。
秋靖山派來的護衛都是在戰場上吃過苦的,可三、四十日的路程,硬是在二十幾天完成,那可不是普通吃苦。
冬天到了,冷冽的冷風刮在臉上,就是皮粗肉厚的大老爺也覺得疼痛,一路風吹雨淋,每個臉人上都凍得紅通通。
終于進入遼州,終于來到將軍府門口,下馬時,護衛們兩腿發顫,不少人胯下磨出血跡。
楚默淵的情況不會比他們好到哪里,因此回將軍府時,他們只比錢公公晚了兩日。
錢公公冷眼看著楚默淵,出京時,皇帝聖諭,別怕得罪楚將軍,最好是該怎麼得罪就怎麼得罪,意思很明白,就是千萬別讓他好過,誰教他沒眼光,把鳳凰當野雞,把公主當通房。
當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公主帶回京城。
他衡量過時勢,太子、四皇子都站在楚將軍這邊,因此他雖然領有聖諭,還是不想做得太過分,因此搶先一步秘密出京,想趁楚默淵還沒回來把人帶走,避開正面沖突。
沒想到,公主竟然失蹤了!
「不知道將軍打算如何向皇上交代。」
楚默淵嘴唇干涸、眼底冒血絲,多日未修整的胡子又讓他變成野人,他沒答話,抓起桌上的茶壺,就著壺口咕嚕咕嚕,把整壺水都給喝光了,才開口道︰「公公放心,我會把公主找回來的,公公這幾天先好好休息,靜待消息。駱平!」
「屬下在。」
「伺候好公公,公公想去哪里,就派人陪同。」
「是。」駱平領命,但錢公公沒有離開大廳的打算,他只好站在錢公公身後,等著伺候。
楚默淵問︰「秋叔,茶棚是蕭爺爺和孫子開的那家?」
「是。除非淺淺故布疑陣,否則無論要回京城或到其他州縣,她只能往南,南邊有軍營駐扎,盤問過剌客後,我又加派人手在州境巡邏,如果淺淺出現,肯定會被發現。」
楚默淵又問︰「找過溫泉莊子了嗎?」
袁立融回答︰「找過,淺淺姑娘不在那里。」
「秋叔的山林莊園呢?」
「找過,我命人一看見淺淺,就把人留下。」
「知道了。」才剛進府,他又轉身往外走。
院子里的護衛,一個個就著水瓢猛喝水,也不知道渴了多久,看見將軍又上馬出門,雖沒命令,但下一刻眾人已飛身上馬,不久後,數騎離開城門,向北行去。
越來越冷,天沉沉的,好像即將要迎來一場大雪。
淺淺窩在兩床棉被中,掌心對著火堆烘烤,在亞熱帶的台灣,她沒享受過這種天氣。柴火接連不停地燒著,她想念莊子里的那池溫泉。
等待過冬的日子很無聊,對著洞里一成不變的東西,她覺得自己變傻了。
她試著唱歌,唱楚默淵批評為「怪里怪氣」的歌。
唱著唱著,想到他的溫柔拿去融化別人的心,想到他的氣息變成別人的專屬味道,忍不住哭得亂七八糟。
她試著說話,模仿他與自己對話,想象兩人在一起的劇情,但發現所有的對話只能是想像,她又哭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哭法。
她不喜歡自己狼狽的模樣,所以拒絕開口。
不說話、不唱歌,她的舌頭漸漸退化,退化得連腥臭難啃的魚干也變得沒那麼難以入口。
她經常夢見他,夢見他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夢見他一舉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
他終于熬出頭,從小小的伙夫熬成大將軍,有皇帝賜婚,有岳家相助,連母親的大仇都能得報。
傻啊,這麼厲害的楚默淵,她竟還叫他算了。
需要說「算了」的是她,是她這種沒出息、沒本事的人才需要講的話。
她不再被愛?算了。
他的承諾變成空話?算了。
幻想中的幸福失蹤,夢想的一生一世消失?算了。
因為事實擺在眼前,因為無法扭轉改變,因為不說一百句算了,只會更加痛苦,所以「算了」,是針對她這種人設計的話。
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她必須儲存一整個冬季的「算了」,才能在來年春天重新出發。
用棉被將自己裹緊,只留下一雙眼楮在外頭,感受柴火的熱力,眯著眼,無聊讓她昏昏欲睡……
向禹侗跟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後走到山洞前。
男人名喚趙新,是遼人,會說一點燕語。
自從皇帝賜婚楚默淵一事傳遍遼州,向禹侗便知道,機會來了。
前世即使有了兒子,淺淺仍然無法與人共事一夫,今生她與楚默淵尚未成定局,他相信她會想盡辦法離開將軍府,因此派趙新潛伏在將軍府外面。
淺淺沒有讓他失望,她迷昏將軍府下人,從容離開。
趙新一路跟隨,親眼看見淺淺迷昏剌客後從茶棚里走出,他對她的大膽深感佩服。他跟在淺淺身後,看她走了三、四個時辰山路,來到杳無人跡的山洞定居,他折服于她的勇敢冷靜。
三個多月以來,趙新奉命守在淺淺身邊。
知道淺淺為漫長冬季辛苦布置時,向禹侗是想導點出現將她帶走的,但楚默淵的人大動作搜城,幾經思量,他認為淺淺待在山里更安全。
本想等過完冬天再做打算,沒想到楚默淵竟然回來了?旁人找不到淺淺,楚默淵未必不能,他決定不再等下去。
敲兩下門。
半夢半醒間的淺淺被敲門聲驚醒,是听錯了?她凝神細辨,不久又出現敲門聲。
推開棉被,走到門邊,悄悄打開一道門縫……趙新順勢將門推開。
揚陣,視線對上向禹侗那刻,她手足無措。
「淺淺,跟我走吧。」
變得遲鈍的口腔肌肉沒有動作,她靜靜地看著向禹侗,眉心微蹙。
見她沉默,他激動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沉聲道︰「前世是我做錯了,我不該為仕途棄你,不該選擇楚氏為妻,不該傷透你的心,我很後悔,那份遺憾太深刻,讓我一世沉淪在痛苦中。
「同樣的苦,我不想再承受,重生以來,我做的所有努力都為了贏回你,淺淺,原諒我好嗎?我發誓,此生若再負你,定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淺淺看著他,他的眉頭緊皺,他的口氣急切,他的動作隱隱出現控制欲,她知道,向禹侗下定決心要把她帶走。
可她還是想不透,是發生什麼事讓她突然變得有價值,讓他為離棄她而深感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