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被贊得有點臉紅,不過還是清清喉嚨作英武狀。「我是勇士咧!」
「對對對,是真勇士!」她好不容易擦掉笑出來的淚花,恢復冷靜,有一絲遲疑地問︰「那長老您……是希望我幫她?」
長老點點頭,目光慈藹。「你們漢人老愛說積德,你幫她,也是積德,對你好的啦!」
鹿鳴沉默了,良久後,神情復雜微帶苦澀地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也知道您是一片好心。」
但她真的不是聖母,也不想當爛好人,這麼快就記吃不記打。
林妲作威作福百般挑剔折騰她的那三個月,以及最後帶給她的羞辱,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淡忘的。
「再想想,WaWa,再給他好好想一下。」長老慈祥地開口,「沒有很急的啊!」
「謝謝長老。」她語氣溫和,真心地道。
等長老高高興興的穿牆走了,鹿鳴撐著下巴,卻是心情不太美好。
她最厭煩的事情之一就是——這世上總有些人,生性恣意行事胡為,干的都是損人利己,再不然就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活生生給自己和旁人招來了禍殃後,偏偏「好人們」還得顧全大局、善心寬厚,出手替這種人兜著,拉上一把,甚至不惜把自己賠進去也要「積德行善做好事」。
……他﹝她﹞都那麼無理取鬧﹝閩南語︰盧小小﹞了,你(你)為什麼還要跟他﹝她﹞斤斤計較?你(你)就不能讓讓他(她)嗎?為什麼要跟她一樣不懂事?
鹿鳴從小到大,在外婆舅舅家忍受表姊妹那些明里的冷嘲熱諷和暗地里的欺負霸凌時,大人們就是用這樣的干話屁話「教育」她,讓她好多年都不斷陷入自我懷疑——難道真的是我心胸狹窄沒有度量不知感恩嗎?
後來在學校,出了社會,這類是非不分、劣幣驅逐良幣、刁民造反有理,良民反抗該殺……諸如此類,比比皆是。
要是抗壓性低一點的,光是天天看見這種鳥人鳥事,就能原地爆炸了。
她後來學會了,善良是對自我要求的美德,為的是心安理得,維護權益不等于得犧牲自己,樂于助人也並不代表就該毫無原則的黑白不分、助紂為虐。
鹿鳴看著筆電屏幕,半天後平靜地將來信刪除。
不過她倒是很好奇,中年男鬼一事是她提醒的,林妲會找上她幫忙想必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可是業商廣告公司那頭……
「如果老娘在業商真有那麼重要,又怎麼可能三兩下就被你這個小蜜給斗走了?」她嗤地笑了,眼底掠過一絲嘲意。「還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第8章(2)
遠在花蓮,已經月兌離台北那個水泥叢林的鹿鳴當然不知道,自從周頌知道她是怎麼「被迫辭職」之後,大發雷霆,業商廣告差點就倒了。
最大的客戶尖石離開後,其他合作多年的客戶听到了風聲,得知業商得罪的可是尖石背後龐大的母公司周氏集團,二話不說紛紛提前和業商廣告解約。
業商老板這才知道自己捅了馬蜂窩了。
他這時候哪里還有憐香惜玉的心情,當然很俗辣的立刻翻臉不認人,把過錯通通推卸給闖禍的林妲身上。
林妲第二天就被通知不用來上班了,業商老板給她的副卡也停了,甚至還不惜動用律師親自到府警告。
「……你有兩個選擇,一是馬上搬出這棟房子,並且把劉先生贈與你的百萬珠寶現金及那輛BMW全數歸還。」律師一臉公事公辦。「二是向鹿鳴小姐道歉,無論如何用盡辦法都要請她重新回公司上班,這樣劉先生就能同意你保留他所饋贈的一切財物。」
林妲臉色慘白,咬著下唇,不甘心道︰「他無權這樣對我!珠寶現金和車子——包括這棟房子,都是他自願送我的,法律上這已經屬于我的東西了,他沒有權利要回去,甚至逼我去做任何事情!」
律師微微一笑,也不知是同情還是嘲弄地道︰「林小姐,劉先生手頭上握有你在任職業商廣告副理期間,以權謀私、圖利特定廠商種種確實的證據……」
林妲倒抽了一口冷氣,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的枕邊人,不久前還在歡愛過後摟著她,說會考慮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的董娘……
這個狼心狗肺的混賬王八蛋,他怎麼能這樣對她?!
她為了他,不惜無情地踹了上一個愛她愛得要死、卻只是普通上班族的男朋友,就是看在他對她那麼好,給了她前男友無法給予她的優渥奢侈生活,她才那麼決絕果斷地改投入他懷中。
林妲既驚懼又憤怒,滿肚子的火氣四處亂竄,還是忍不住燒到那個連辭職了都不讓她好過的賤女人身上。
都是鹿鳴!都是她的錯!要不是這個小賤人不安分,引誘她的男人,她至于要在公司里處處刁難她嗎?
而且當初明明他對鹿鳴的辭職也沒有多說什麼,現在事過境遷了,他為什麼又突然拿著公司的事威脅她?
「你告訴他,」林妲聲音尖銳,態度強硬傲慢。「別說把房子珠寶車子要回去,他如果想甩了我,那他還倒欠我一筆分手費!所以我不但不會去找那個姓鹿的,我也不接受威脅——試試看啊!看是他逃漏稅的事情比較要命,還是我圖利廠商的罪比較大……他劉彥在商場打滾多年,可我林妲也不是吃素的,想弄我,就別怪我拖著他一起死!」
律師臉上諷刺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發嚴峻的冷漠,沉默片刻,起身道︰「林小姐的意思,我會轉告我的當事人。不過,這件事情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嚴重,林小姐,我只能好心提醒你一句——鹿鳴小姐的靠山,誰都惹不起!」
「她能有什麼靠山?」林妲神經質地輕蔑笑了笑,「大家都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就別再裝模作樣瞎扯淡了,劉先生不就是想要踩我去捧他想討好的新任小情人,難道他以為我就會這樣吞下這口氣,乖乖離開嗎?」
「你錯了。」律師冷冷道︰「劉先生現在也自身難保……其實我們事務所在這個時候也不想蹚這淌渾水,這也是我們最後一次承接業商的案子,無論結果如何,那個後果都不是你或劉先生能承擔得了的。」
林妲聞言,激動跳腳道︰「我不是被嚇大的,全世界也不是只有你一個律師,什麼話都隨你說,我也會請我的律師出來——」
「哦?」律師被人指著鼻頭罵也不生氣,只是似笑非笑地道︰「那記得轉告貴律師,他(她)有可能下一步對上的會是頌少身後的一整個頂尖菁英律師團。」
……那些,在業界可是有鯊魚「美譽」的。
「頌少?誰……等等!你是說那個頌少?」林妲臉上的輕蔑瞬間化成了噎住的驚恐,幾乎尖叫。「為什麼?我明明沒有得罪——」
「林小姐,我的時間到了。」他看了眼腕上的瑞士表,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隨後大步離去。
林妲慌亂頹然又滿滿的不甘心,她呆站在原地,環顧著這間裝潢得典雅時尚、處處布滿昂貴精品的小豪宅。良久後,猛然抓起手邊的東西就狠狠往光滑的意大利進口的高級瓷磚地上砸!
「該死!懊死!懊死!通通都該死!」她瘋狂大喊,如瀕臨絕境的困獸。
「憑什麼?憑什麼你們要我低頭我就得低頭,還想讓我滾……好啊!就來看看誰干得過誰!」
就在此時,林妲後頸突然一涼,倏然回頭,「誰?」
她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有些恍惚茫然,下意識地模著自己脖子後面和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