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麼樣?反正你會給我補上。」
「住院哪有回家好?」
「回家了你還會這樣陪著我嗎?」
「別傻了……」
「喂,我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我要一直住在這里,直到我願意出院為止。喂喂,不要皺眉嘛,你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的,我不開心傷勢恢復會變慢的。」
「我沒有不開心。」
「你就是有!知道嗎?每次看到你皺眉,我都很難過。」
他低下頭。
「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不開心?你是不是還想著她?」
琴知淵抬頭看她,還沒有說話,她卻先一步道︰「啊,好啦,你喂我吃飯吧!」
他便端起小碗喂他,那姿勢,就像當初喂我一樣。
我在門縫里看著,不知為什麼,忽然淚流滿面。
房內晨約拖長聲音說︰「知淵,我想吃火龍果……」
「好。」
我連忙躲到一邊。
他沒有看到我,挺直的背影越走越遠,為她買水果。
「進來吧。」門里傳出晨約的聲音。
我收拾身心,進門去。
「我看到門外有人,猜想就是你。」晨約甜甜地微笑,看起來就像一個天使,「這麼漂亮的花,真是謝謝你。」
「不客氣。好點了嗎?」
「很好。非常好。謝謝你。」
「不客氣。」
「我是謝你把知淵讓給我。」
我的面容有些慘淡,「是他選擇你照顧你,與我無關。」
「無論如何,我都會記你一份情。」忽然,她一笑,那笑容里有不適合她年齡的滄桑,「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當初我真的死了,誰會是最傷心的人呢?一定不會是他,因為他不愛我。可是我愛他。我知道愛一個人的滋味,所以,我很感謝你。」
「不客氣。」
進門來,我已經說了無數個「不客氣」。
誰要跟誰客氣呢?
崩量著他快回來,我起身告辭。
醫院外,陽光已經開始泛白,盛夏即將來臨,也許我該去一趟西藏,讓太陽把我體內的酸澀蒸發。
連續兩年都是這個時候失戀,不會形成慣性,以後每年都來一次吧?
我長長地嘆息。
左居城約我一起吃晚飯。
安然與未婚夫在一起,明心一人在家,我把她也拖上。
左居城見到這陣勢小小地怔了一下。
有明心插諢打科,這頓飯我吃得輕松不少。
老實說,左居城的用心我不是不知道,但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對他已經全無感情。索性拉下臉來絕交,我又不願放棄在這段空白期間多個可以吃飯說話的人。
安然听到我這樣的想法,直罵我自私。
明心也在一旁嘆息︰「唉,這個房子里沒了淵哥哥,真令人不習慣。我們失去了廚師,失去了司機,失去了跑腿……唉……我甚至還沒有學會煲湯……」
「閉嘴!」我毫不留情地甩給她一只抱枕,「從今以後,不許再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名字,提到他的事情!我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的聲音從枕頭底下冒出來︰「那交房租的時候呢……」
「信不信我掐死你?!」
「我只是實話實說嘛……」
「好啦,你們不要吵啦!」
「你說句公道話……」
「告訴你啊,老娘十分不爽,你自己要撞上槍口上來,可別怪我!」
「啊,你好可怕!」
「喂,喂喂,鬧夠了沒有鬧夠了沒有……」
三個人滾作一堆。
一切好像又回到從前。安然沒有回到趙之純身邊,明心沒有遇到安斯哲,琴知淵對我來說還只是個房東……幸福山莊只有我們三個人,談天談地,無所顧忌。我們的伊甸園。
然後躺在床上,他的眼楮、嘴唇,散發著蘆薈清香的十指,溫柔寬厚的胸膛,輕柔悅耳的嗓音……一切都從四壁復生,一一在我眼前飛旋。
不,不,不!我得砸碎他,我得粉碎他!
又不是沒有失戀過,又不是沒有痛苦過,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他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過客——
我在心里這樣嘶喊,可是另一個聲音總是幽幽地冒出來……
「不同的……與上一次是不同的……你上次只是憤怒。可是這次,你的心從最深處痛出來……痛得你連回憶都敢踫觸……」
不!
我從驚夢中醒來,大汗淋灕。
第7章(1)
安然的婚禮定在中秋後的一天。酒席定在本城最高的一家酒店的天台上。
可以試想一下,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站在高樓之下,是否也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感覺呢?
這個美麗的創意,是親愛的莫明心同志想出來的。
我替她可惜,「這麼好的想法,怎麼不留到自己結婚的時候用?」
「呵呵,看到安然姐姐結婚,我比自己結婚還要開心!」
「有什麼好高興的?伴娘禮服哪有婚紗漂亮?」
嘴上雖然這麼抱怨著,心里還是很為安然高興。
安然的婚假也批下來了,每個中午和晚上,我和明心都抽空輪流陪她做保養,敷完青綠的蔬菜面膜,再去做針灸塑身,然後是頭發的護理……務求在新婚之日,呈現一生最美麗的面貌。
女為悅己者容。
我的悅己者又在哪里?
越是看到安然幸福喜樂的樣子,便越是自憐。
找到一個可心的、值得托付的男人,是不是真的要靠運氣?
「西容,你瘦了很多。」
「呵,不用花錢便已減肥成功。」
「要不要出去玩一趟,散散心?」
「我正打算去西藏,偏遇著你婚禮在即。」
「還有大半個月呢!」
「怎麼?最後一點單身時光,不歡迎我攤一份?」
安然橫我一眼,由小姐扶起來,去清泥臉上的海藻泥。
我于第二日買到火車票,臨別兩條短信,分頭通知了明心和安然,一身T恤加寬松棉質長褲,向西藏進發。
西藏是離藍天最近的地方,太陽已經是一只巨大的火球,蒸烤著我每一個毛孔。那些個日子,就是不停地喝水,再變成汗水流出來。
九天的時間,我只是徘徊在太陽底下。不同人說話,電話關機,整個天地只剩我一個人。
筋疲力盡地踏上歸途,回到家里就泡進浴白,切了兩只檸檬進去,打開電話,一串串的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蹦了出來。
它們都來自于同一個名字。
左居城。
當你離世歸來,發現這世上還有人惦念著你,那種感覺,實在是很舒服的。
我回了他一個電話,他請我吃晚飯。
「……一下子就音訊全無,若不是我記下了齊小姐的電話,還以為你失蹤了。」
我笑笑,專心對付眼前的西湖醋魚。
「听齊小姐說,她下周六結婚,是嗎?」
「嗯。」
「我準備了一份禮物。」
「嗯……呃?」我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去參加安然的婚禮?
看到我愕然的表情,他笑笑,「我只是想認識一下你的朋友。」
我不得不放下筷子,跟他坦白︰「阿城,我想我得跟你說清楚……」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我不急,我可以等。」
「我是說,現在你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老朋友……」
「這已經很好。當初我們不是從陌生人開始的嗎?」
我低下頭,無力解釋。
他不明白。
他以為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
甚至連明心也這麼認為。
「淵哥哥和晨約在一起了,你也要人陪啊!而且左居城為你離了婚,難道你一點也不感動嗎?」
有時候真想把她的腦袋擰下來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安然卻在晚上我和同床的時候,告訴我一件事︰「我給淵大打過電話。」
我不做聲。
「本來,感情只是兩個人的事,我沒有資格多嘴,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和淵大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