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乃女乃看了一眼表情淒苦的數兒,嘆氣後才開口,「數兒一直生不出娃兒,這事是該想個辦法解決了。」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他不當一回事的啜著香茗。
這可讓老女乃女乃皺眉了。「為宋家傳宗接代,這事不重要嗎?」
「重要,女乃女乃說重要,那就重要了。」他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你別不當一回事,也別怪女乃女乃多事,沒有子嗣在咱們宋家可是大不孝的罪,不能等閑視之。」
「數兒不是有在喝苦藥補身子,又天天在這祠堂里又拜又求的,早晚會有消息的。」他接過僕人送來的瓜子,旁若無人的嗑了起來。
數兒聞言不禁心驚。原來她瞞著他的事他都知道,那麼想來他一定很生氣了,向來他都是最為她身子擔憂的人。
「我的相公……」她不安的輕喚。
宋連祈沒說話,只是頗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他在生氣嗎?「對不起。」
「做都做了,你不難過就好。」他口氣平淡,听不出絲毫怒意。
他沒生氣她是應該高興的,但不知怎麼了,她的不安只增不減。
沒再看數兒,宋連祈轉而將視線投注在女乃女乃身上。「看女乃女乃今天把人都喚來,是有別的法子了是吧?」
「嗯,唯一的辦法就是再立偏房。」
此話一出,祠堂內眾人莫不議論紛紛。
數兒原以為丈夫會震怒或一時無法接受或是……但都不該是現在這樣——
嗑瓜子的動作沒停下,喝茶的動作也繼續,只是不甚在意的點點頭。「春兒,倒茶。」
等茶再次被斟滿,他喝了口才又說︰「這事數兒怎麼說?」
「你願意配合?」老女乃女乃眼楮一亮。
「我又沒損失,我是想听听數兒怎麼說。」他望向數兒,見她垂下了小臉蛋,一雙眼緊盯著手上的帕子,像是委屈卻又無可奈何。
「數兒說以你的意見為意見。」握著數兒的手,老女乃女乃代為回答。
「是嗎?你是這麼回答女乃女乃的嗎?」他問向面容慘澹的小女人,堅持要她自己說出。
「嗯。」她還有什麼資格跟立場反對?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自己吞下這苦澀的滋味。
「連祈,我知道你疼這丫頭,但你是宋家單傳,不能拋卻為家族傳宗接代的責任,再說,你如果真為數兒好,那就更該納妾了,唯有早日誕下娃兒,才能教數兒松一口氣,別再逼死自己生子,這未嘗不是件好事。」怕他不同意,老女乃女乃苦口婆心的趕緊勸著。
逼死自己?這番話讀宋連祈深沉的緊緊盯著數兒,她臉龐上一顆斗大的淚快速下滑,直沒進她的衣襟里,這淚掉得又快又急,讓他斂下眼瞼,沉默了好半晌,像是做了決定後才緩緩開口,「以女乃女乃的性子,合該是連人選都有了吧?」
這話讓數兒倏地青了臉。他這意思是同意納妾了?
「對對對,我連人都幫你選好了!」听出孫子似乎願意納妾,老人家可是喜上眉梢了。
「女乃女乃中意的是哪位呢?」問這話時,他沒再看向數兒,一派心中已有打算的模樣。
數兒冰冷了手腳,連心也逐漸涼起。
「競珊,過來。」老女乃女乃將早候在一旁已久的外孫女叫出來。
「外婆。」王競珊得意非凡的由僕人堆里走出,乖巧的在她面前跪下。
「她,王競珊?」宋連祈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眼神不屑。「她憑什麼?她害得宋家還不夠慘嗎?」
數兒也驚愕的抬頭。老夫人要她成為相公的偏房?!
「那是之前年少不懂事,才會跟著美華做錯事,近來她常到祠堂陪我,我教她念經禮佛,她的性子已經改了不少。」老女乃女乃連忙替王競珊解釋,希望這件事能早成。
「不用說了,她這輩子在宋家,正房沒份,連偏房也別想。」宋連祈嗤笑,完全不理會這話在眾人面前說,讓她有多難堪。
王競珊滿月復委屈,帶著盈盈淚光的眼看向老女乃女乃,祈求老人家做主。
老女乃女乃深知孫子性格,決定換個說法,「其實我這是為數兒好,競珊跟我說,她知道自己虧欠了數兒,誠心禮佛後她想要贖罪,願意為宋家生下子嗣,但不會跟數兒多爭些什麼。」
「是嗎?你是這樣對女乃女乃說的嗎?」他瞧向王競珊,有如寒芒冷星的視線瞬間讓地的心涼了半截。「我、我會是個好母親的,我願意為宋家生下子嗣……並且……無所求……」
听完這話,宋連祈再次不顧慮眾人眼光,仰頭大笑。
看他似乎不以為然,老女乃女乃趕忙尋求別的支持者,「數兒,你也說幾句啊,畢竟你是正室,你覺得競珊合不合適?」
「我……其實——」如果可以,她其實不想他納偏房,這樣的選擇可以嗎?
可沒讓她說完,宋連祈便打斷她的話,「不必了,關于偏房,我已有人選。」他說出讓眾人都驚訝的話,數兒更是全身一震,如遭雷擊。
「有人選了?是哪家姑娘?」老女乃女乃的眉揪了起來。會是數兒說的那人嗎?
「杭州第一美人,衣玉露。」
丙然是她!老女乃女乃回頭看了數兒一眼,有些心疼,為她開了口,「我不準,那女孩我不喜歡。」
宋連祈飲了神色,語氣不善,「無所謂,我喜歡就好,偏房的人選除了她之外,其他人我都不接受,女乃女乃看著辦吧。」
听見這話,老女乃女乃不高興的說了幾句重話,跪在地的王競珊也不甘被冷落的哭紅了眼,只有數兒安靜的緩緩低下頭,眼淚隱在眼眶里,整個人開始恍惚,再也听不見祠堂里老夫人還談了什麼,四周吵吵雜雜,眾聲喧嘩,她一顆心卻空空洞洞,飄飄忽忽。
他騙她!當初信誓旦旦的說只要她一個,結果……她的不安成真了。
他喜歡就好?原來听他親口說喜歡別人是這種心碎的感覺。其他人都不接受?原來他的喜歡已經這麼深。
她用點點滴滴的相處,才換得他鐘情一生的承諾,那衣玉露呢?是妝援會時涼亭里的一見鐘情嗎?那麼,這樣的難受她還得怪是自己親手促成的?
這個晚上,她一夜難眠,除了想這些沒有解答的問題,還有因為丈夫沒回房,听說,他在書房睡下了。
沒有想過會這麼快!
老女乃女乃在孫子的堅持下,也只能妥協了,將衣玉露納為偏房的事,就這麼成了定局。
這場納妾的婚禮辦得低調許多,本來納偏房就不會張揚,加上宋連祈希望能盡早帶衣玉露進門,形式簡單得多,喜宴上也只有幾個親近朋友同歡。
當新娘送進新房,數兒就坐在宋連祈身旁,听他輕聲對春兒交代——
「傳話給二夫人,讓她先吃點東西,別等我。」
「少爺,這樣好嗎?會不會不吉利?照理得先掀過新娘的頭蓋,還得喝過交杯酒的……」
「不用了,別讓她餓著就好。」
「好的,我這會就去。」
「等等,待會順便讓閑雜人都離開綾園,讓二夫人自己貼身的丫鬟留下就好,傳我的話,其他人不準打擾她。」
「好的。」
「去吧。」宋連祈搖搖手,示意春兒去辦事,轉身又跟一干兄弟敬起酒。
他跟春兒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傳進數兒耳里。她怎能不覺得悲哀?
怕她餓著、怕她讓人說閑話,這樣的溫柔,以前專屬于她,現在得跟別人分享了,她頓時食不下咽。
「別肅著一張臉,讓人覺得宋家的大夫人沒氣度。」突地,宋連祈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聲音說。
「我知道了。」數兒趕忙揚起笑臉,隨著他招呼前來祝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