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大喜 第14頁

「好哇!好哇!」老總管抹了把渾濁的老淚,喜得連連頷首,「天佑我陸家,老奴可終于把小姐給盼回來了!小姐——」他猛然想起府中的現狀,更添感傷,

「大人他……」」

洛廷軒遙望了一眼父親所住的小院,淚水倏坩滑過臉龐,「我已知道了。爹爹他得了重病,是不是?」

「唉!」老總管懊喪地嘆了口氣,「請了十幾個大夫都不見效,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心思已不在總管和其它人身上,她放開攙扶總管的手,轉身逕自往屋內走。

一顆思念已久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近鄉情怯。

她慢慢地穿過景物陳設依舊的前廳,待走至父親的臥寢門口,淚水徹底迷蒙了雙眼,雙腳更是無法再向前邁動一步!

恍惚間,身後有人扶住了她的雙臂,在耳畔柔聲勸道︰「進去吧。」

遲疑地回首,原來是沉湛正用溫柔的笑意誘哄著自己。

她任他輕輕拉扯著,一步步靠向病?邊,看著老父病容,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爹爹——」

看著床帳內雙目緊閉蒼老不似當年的父親,既是洛廷軒的身分,也是浙江陸巡撫女兒的紫瑄再也隱忍不住,任淚水肆意滑落。

「……紫瑄不孝,當年負氣離家,害爹爹日夜擔憂……」

她跪在病榻前哭得傷心,嗚咽著低訴女兒的心事和這幾年來的離別之苦。沉湛雖心疼,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踱步到窗邊默默等待。

忽然,一個年輕人也快步走入房內。

一眼便可瞧出,他的眉宇五官和紫瑄極像,只是臉色略顯蒼白,神情之中更透出一股萎靡厭倦之色。只在見到床前所跪的身影時,雙眼中才綻出光彩,俊美的唇瓣顫動,啞聲問道︰「……紫瑄?」

她聞聲回首,一時怔在那里。

「哥!」

默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兄妹重聚的場景,沉湛在心里欷吁苦笑。眼下他還只不過是一個外人,既擠不進身,也插不進嘴。

倒是大哥陸炯先回過神來,望向窗邊,「這位是?」

紫瑄尚未答話,沉湛微微一揚唇,開口自我介紹,「在下沉湛,是紫瑄的一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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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猶沉睡不醒,紫瑄無奈,猛然想起吳清源的囑咐,即刻便想去求見雲石老人。

沉湛什麼都願意依她,陪著她出了巡撫衙門。

杭州城往南百余里之外的山腳下、幽谷中,靜灣密林,便是雲石老人所居之處。

叩柴扉久不開。

紫瓊急得幾乎失了分寸,正在焦躁時,忽然從河灣的另一邊走過來兩個身影。

一位是上了年紀的老者,葛衣皂袍,高冠雅髻,那悠然的神態簡直像一位雲游方歸的山中仙人,另一個卻是嬌俏的小女孩,不過六七歲的年紀,細白的小手中握了一根長長的釣竿。

老者看到他們,停下腳步,頗顯不悅地問;「你們是什麼人?」

沉湛和紫瑄對望了一眼,然後一拱手,恭恭敬敬地道;「老前輩勿怪,若非想求您救人,我們也絕不敢打擾您這里的清靜。」

「救人?」雲石老人倨傲地將眼珠子一翻。冷聲又問︰「要救什麼人?」

「本省的撫台大人。」

豈料雲石老人听了,卻不耐地嘆息,「我是民,為何要救官?」

紫瑄情急,忍不住道;「我——」

沉湛忙輕咳一聲攔下她,從容地道︰「陸撫台為宮清廉,歷來公正嚴明,非尋常人可比,還請老前輩以世間蒼生為念。」

雲石老人卻不再理會他們,逕自走回草廬前,負著手吩咐,「徒兒,把門打開。」

吱呀一聲,師徒兩人走入,那小女孩又把門關上了。

紫瑄眼睜睜地瞧著雲石老人進屋,不覺五內似焚,險些站立不穩。

她閉起眼,深吸了一口氣,猛然憶起在竹林旁吳清源的叮嚀,忙從懷中取出他的一封親筆信箋,上前再度叩門,叩罷三下,她退後一步,掀袍跪在地。

餅不到半炷香,那門果然又打開了。

小女孩走出來,嘟起紅潤可愛的嘴兒,用稚女敕的聲音裝模作樣地說;「咳!我師父說了,他近年來對官家一概不救,你們去吧,不要再來煩擾他。」

紫瑄將信箋高舉過頭頂,「勞煩將此信交予尊師。」

小女孩帶著信進去,半晌後又出來,「我師父請你們兩位進去。」

罷踏入院內,便可聞到一股幽幽的藥香,沁人心脾。只見檐下籬邊,栽滿了各色藥草,或取謗可用,或取葉可煉,或取花可入菜,或取丙可制丸……沉湛因為女乃女乃的緣故,時常跑去各省為老人家選焙滋補的藥材,久而久之也懂得不少,但這小小院落之中所栽種的藥草,竟有一大半為他所不識!

走進屋里,雲石老人正守在一只小小的瓦罐旁,小火爐里的藥湯以文火細煎,縷縷白煙伴著藥香飄出。奇怪的是,正值三伏盛夏,草廬中卻十分清涼。

「老前輩——」紫瑄見到他又跪下了。

豈料雲石老人將手一擺,淡淡地道︰「當朝右相向山野小民下跪,豈不折煞老夫?」

紫瑄和沉湛不禁吃了一驚。

因為雖托吳清源寫信求情,卻沒有明說紫瑄的宰相身分。在信中,吳清源只言有一位當年的故交病了,且托病人的兩位佷兒來向師叔求救。

雲石老人又吩咐小女孩,「徒兒,快將洛相扶起。」他話雖這樣說,自己卻仍端坐不動,目光只盯著那煎藥的小瓦罐,好像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紫瑄站起來,惴惴不安地問︰「老前輩如何看破晚輩的身分?」

她這樣問,自然是承認不避諱了。

雲石老人這才把目光從瓦罐上移開,「凡事自有定數,何必多問?」他一手撫須,似笑非笑,「我只問你們,本省的巡撫大人和你們究竟有何關聯,讓你們不辭勞苦從邑州趕來,特別為他向老夫求醫?」

紫瑄的心頭又是一驚,勉強定下神,咬牙編出一套謊言,「陸撫台……乃是家父病筆前的一位知交好友。」她出于無奈,聲音不覺微微顫抖,又一指身旁的沉湛,「這位……實是陸大人的公子。」

「徒兒,送客!」雲石老人卻陡地冷下臉,一甩袖站了起來。

「老前輩……」沉湛擔心又被他識破了什麼。

丙然,老人冷冷地道︰「你們不用再瞞我,難道是欺負我鄉野小民孤陋寡聞嗎?」他轉過身來,白眉下的眼楮緊盯住沉湛,活像兩把刷子,上上下下地掃視了幾遍,才哼了一聲,指著他說;「陸撫台的公子自那年科考失意,再沒出門見過人,怎會有眼前瀟灑不拘的風範?」

沉湛只得苦笑,拱手恭敬地承認,「前輩慧眼,晚輩確實並非撫台大人的公子。」

雲石老人搖了搖頭,「去吧,你們非以誠待我,又是官府中人,老夫決意不救。」

紫瑄心痛,「求前輩恕罪!晚輩實在是……迫于無奈。」

他只是倨傲地默然不語。

千回百轉的思量間,紫瑄顧慮父親的病,只得拋下誅族的憂慮,咬牙承認,「晚輩……晚輩本是女兒身,已犯下了欺君的大罪……」

她這話說完,連那小女孩也驚詫地睜大了水潤的雙眼。

「堂堂的宰相原來是一個女女圭女圭,有意思!」雲石老人卻微微頷首,面容稍霽,「老夫在數年前曾听聞陸撫台在一夜間痛失愛女……唔,若老夫猜得不錯,洛相其實應該是撫台大人的千金。」

「是。」她點頭承認,不覺淚水已濕了雙眼,「晚輩欺瞞身分,實在是怕有朝一日秘密泄露,晚輩一人身死無妨,卻連累爹爹和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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