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有毒 第4頁

「敢這麼偷襲老子,不想活了嗎……呃、呃……咳咳咳——」

遭方凳「伺候」的惡漢們原還惡狠狠撂話,可等到兩眼一定楮,看清楚此際從店鋪里徐步踏出的人是誰,登時岔了氣,扎了滿臉的木屑也都忘記要拔。

攀上趙員外這根富得流油的「高枝」,他們兄弟三個在外頭作威作福慣了,但之所以能在這天子腳下的繁華帝京橫行霸道,那是他們十分清楚哪些人能欺、哪些人不能惹,柿子挑軟的捏啊,這道理他們懂。

只是……今兒個怎就撞在這尊「大瘟神」手里!

據聞,對方幼時習武略有小成便追隨師父進「三法司衙門」辦差,在「六扇門」里磨練整整十載,其間亦為了數樁大案,隨著身為「天下神捕」的師父幾回走踏江湖,足跡遍布天朝與鄰近各小柄,就為了將罪犯逮捕歸案。

而不久前,對方才從皇帝老子那兒接下「天下神捕」的玄鐵令,讓他家已上年歲的師父得以在帝京老宅安居,過點清閑日子。

前任「天下神捕」穆正揚的大徒弟,現任「天下神捕」的名號加身,他——孟雲崢。這般嫉惡如仇、凜然正派的人物,對他們這種一貫狐假虎威、為虎作倀的人而言,不是「大瘟神」還能是什麼?

所以,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跑啊!

魁梧壯漢起腳先跑,兩名同伙這才被天雷擊中似的跳了起來,追在魁梧壯漢身後急撤。

第一章  清粥有濃意(2)

「喬記烙餅鋪」這頭,里里外外仍一片凝肅,好些人望著那三道飛逃的身影,又調回視線望向孟雲崢,來來回回張望,似要催促什麼又說不出口。

身為「天下神捕」的男子終于沉靜啟嗓——

「喬婆婆,摔壞的凳子和方桌,我再賠給您。」

才被自家媳婦喬大娘攙扶起身的喬婆婆怔了下……被摔壞的只有一張凳子啊,桌子不都好好的?老人家甫這麼想,就見孟雲崢一手抓住桌腳舉起方桌,丟出。

丟擲的手法樸實無奇,就直直丟出去,也沒見他多用力,方桌飛出幾丈遠,使的同樣是「以一打三」的路數,方桌在重重擊中飛逃的三名惡漢後碎裂,亂噴的木片和木屑直往三人的虎背和腿上扎。

但這會子沒听到他們鬼吼慘叫,因三具壯碩身軀直接趴倒在地,被砸昏了。

「好!」、「好樣兒的——」、「了不起!」烙餅鋪和粥攤這邊的眾人爆出叫好聲,把桌子拍得啪啪作響以示內心之暢快。

「孟爺一出手,一拿一個準,豈能容他們猖狂!」

「什麼一個準而已?是一拿三個準,隨手這麼一拋,能打趴整遍呢,這才叫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老顧客大聲贊著,兩手還跟著當空比劃,突然一頓,想起什麼似——

「是說……孟爺什麼時候過來的?怎從店鋪里現身?」抓抓下巴,表情疑惑。「咱今兒個一早就挨在爐邊等著喬記出爐的第一張烙餅,還喝了姜姑娘煮出的第一鍋熱粥,就沒瞧見孟爺您啊,唔……究竟什麼時候來的……」咦?等等!莫不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怎麼對方那張剛正面龐好像變得……更嚴峻?

老顧客眼珠一溜瞥向喬老爹和喬婆婆,喬家老夫婦倆也不知為何,很自然而然又鬼使神差地把目光移向姜回雪,然後覷見孟雲崢竟也垂目看向人家姑娘。

姜回雪還坐在地上,偎在她懷里的小默兒已平靜下來,只是小手仍揪著姊姊的襟口不放。

大伙兒朝她投來的目光疑惑中帶好奇,姜回雪被瞅得臉蛋微赭,又與孟雲崢那雙深目相接,她心間怦怦重跳,唇張了張卻不知怎麼說。

「他來……天還沒亮……就來。」細細啞啞的嗓音泄出。

姜回雪先是一愣,才發覺是懷里的小人兒開口說話。

「他每天來、每天來、每天來……」默兒吸吸鼻子,抬起猶帶水氣的大眸,明明是怯生生的,兩眼鎖住孟雲崢時又有那種執拗神氣。「來……來蹭吃。」

……蹭、蹭吃?

聞言,眾人瞠目結舌,連在嘴里嚼著的烙餅都要掉下。

被指責「蹭吃」的高大男人盡避七情不上面,額角卻隱隱抽跳。

被瞧成「苦主」的姑娘家不及把自家小妹的嘴給摀了,只能內心嘆氣,抿唇苦笑。

兩個時辰前。

隆冬凌晨,日陽未起,天色一片沉郁墨藍。

灶房里點起燭火,暈出小小一圈暖光,起得甚早的姜回雪開始忙碌起來,動作俐落地往小灶里擺進幾根柴薪,在灶爐里造出讓風易于流動的空間,引了火苗,煽燃,火舌在木柴上嗶嗶啪啪跳起,沒多久就把小灶燒得火熱。

她淨淨手,往鐵鑊里加清水,再把淘洗好並浸泡了一整晚的米粒倒進逐漸水滾的鐵鑊中,調整好火勢,慢慢熬粥。

城北松香巷這兒盡避得了「貧民巷」這頗可憐的封號,對于初來乍到不過幾個月的姜回雪而言,這松香巷里的人家實也將自個兒的小日子過得挺有滋有味。

例如她選擇落腳的這個大雜院,前頭出去接的是喬記烙餅鋪的店面,也是她如今擺攤賣粥的小地兒,後頭出去就是大伙兒共用的中央院子,還打了一口井,雖說幾戶人家同住大院里,但各家有各家的小灶房和浴洗用的小間,生活起來既保有一些隱私,亦覺多人熱鬧。

這個地方、這里的人,令她憶起六歲前的生活,具體的人事物自然已記不清,卻是一種感覺,是她曾被剝奪的、睽違了許久的,那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想默兒該也是喜歡的才是。

在此居下,小小泵娘開口說話的時候變多了,即便如以往那般靜默不語,細致眉眸間也是安詳的神氣,而非戒懼。

那個男人到來時,她正依序將淮山、杏仁、蓮子等具溫補功效的干貨加入大鑊里,手中的長杓仍徐徐攪動,攪啊攪的,心微動,好似不經意般往灶房外瞥了眼,就見那道高大強壯的身影靜佇在門外。

男人一襲偏黑的藏青色布衫,是他慣穿的深顏色。

他腰間系著皮制黑帶,肩線既平且寬,顯得腰身線條格外的精勁俐落,高大結實兼手長腳長的他杵在那兒,幾乎填滿整道小門。

這般大冷天里,也不見他多加一件輕裘或披風,黑發整大把束在背後,兩鬢卻有幾縷發絲逃月兌那隨意的綁束,垂蕩在寬肩和胸前。

這些天她發現……他其實有點鬈發。

真的只有一點點鬈而已。

但那些略帶彎度的發絲從他鬢邊散下,蕩在兩側頰面時,在她眼中看來,總能將他年輕卻過分峻厲的臉龐柔化不少。

欸,這些天,只要時候一到,她的小灶房外就會來了他這一位訪客。

一開始他是來松香巷這里點撥孩子們武藝的。

據聞他之前在「六扇門」當差,如今又執「天下神捕」的玄鐵令辦案,忙得不可開交是意料中之事,但只要人在帝京,總會勻出時候過來松香巷授武。

而且不僅他一個這麼干,他還有一個師妹同他一樣,得了空就會過來教孩子們習武。

習武的孩子里也有喬老爹家的小孫兒棒頭,那一日孩子們練完武,喬老爹烙了好幾張餅讓饑腸轆轆的孩子們墊墊小肚皮,她那時正為粥攤的開張做準備,熬出一大鍋「五白粥」請大雜院里的左鄰右舍試試口味。

她本以為地位高高在上的他應是瞧不上這一碗外觀平淡至極的白粥,誰料他卻是……

「听說是試食,可否跟姑娘討一碗?」

唉結束授藝的他來到她面前,眉目嚴肅,言語有禮,跟她要了一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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