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好似突然罷工,等再次運轉的時候,竟感覺有些茫然。似乎開玩笑一般,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惡作劇也要有個限度啊!
我慌忙換了衣服,抓起錢包就往外跑,打開門後又返回臥室拿了手機和鑰匙。
懊死的!罷才我的大腦打鐵了嗎?竟然連她受傷情況都沒問……邢克杰——你真是烏鴉嘴中的極品!
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到城南醫院時已是凌晨四點多了。
詢問到老媽的病房,徑直沖進去——
「哈哈哈!我是三條A,怎麼樣?」
「同花順。」
「天,運氣好成這樣……你該不會出老千吧?牌拿來給我看!」
我瞪大眼楮看著眼前的畫面——老媽坐在床上,笑嘻嘻地和邢克杰玩牌。大腦罷工片刻,我這才反應過來是騙局。
身體瞬間無力,我跪坐在地上。來不及發怒,更來不及將眼前這兩個整死人不償命的家伙碎尸萬段……我的眼淚就滑下來了。飛快地,感覺手背一涼,眼前模糊得看不清事物。
幸好,只是個玩笑……幸好……
「哎呀,華華……你怎麼了?」看見老媽走到我身邊。
我低下頭,緊咬了唇,害怕自己哭出聲。
第6章(2)
「快起來,地上多髒。」她伸手拉我。
我站起身,背靠上牆壁,始終低頭看著地面,任眼淚往地上掉。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有慶幸,有憤怒,更有一絲失而復得的欣喜。如果真的就這樣失去她,失去這個陌生的親人,連說一句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的話……真的,好可怕。
這世上,大概再沒有比「後悔」這種東西更讓人痛徹心扉的了。
「對不起,華華……」老媽輕撫著我的臉頰,好像在擦我的淚。
溫暖的指尖,真實地落在臉上,帶著輕柔的力道和她身上特有的香氣——很小的時候,在她還會抱我的時候,這種氣味就一直留在我的記憶深處。
她撫在我臉上的這只手,被我緊緊地握住……其實我很怕,有些難以置信這只是一個玩笑,好怕這溫暖只是假象。從來不知道她對我而言是這麼重要,重要到讓我在這麼短短的時間里開始患得患失。
這一天,在這間陌生的病房里,我和老媽前所未有地說了很多話。這夜說的話,甚至比我一年說的話還要多。
在她的解釋中我才知道,原來車禍不是假的。只不過是她刻意把車子開去撞了電線桿而已,在邢克杰的授意下。並不是完全沒受傷的,畢竟這麼大年紀了,扭到腰,而且大腿也有輕微擦傷。她這麼做的原因,只是為了讓我卸下面具,能真誠地和她談一談。繼父因我的事而和她大吵了一架,她說,他罵醒了她,令她明白這麼十幾年來她錯過了什麼。于是才會突然跑來看我,一時沖動的熱情,在看到我的冰冷和距離時化為尷尬的不知所措。是邢克杰告訴她,我心里是有她這個母親的,于是才商量了這麼個破釜沉舟的辦法讓我在最短時間內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她讓我不要怪她的女婿……一口一個女婿,听得我雞皮疙瘩滿地掉。
那一夜,原本漫長得好似無止境,但在病房里的時間卻似箭一般飛逝。轉眼,天便亮了。窗外有鳥鳴,有淡淡的雲和柔柔的風。
看著她漸漸入睡,有種幸福,輕輕纏繞住我的心……
走出醫院時,已經快到上班時間了。
一個頎長的身影佇立在醫院門口,灰色的大衣在風中輕揚。
「看來談得不錯。」邢克杰掐滅指尖的香煙,反手丟入一旁的垃圾箱。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計劃這件事的?」我笑著問他。
「在你把鹽丟入垃圾桶然後跑出門的時候。」他語調平靜地說道。和我並肩走著。
原來他知道了……奇怪,我在廚房干什麼他怎麼會知道?
「嚕嚕告訴我的。」
腳下一個踉蹌,我差點跌倒。
「開什麼玩笑!」我叫起來。嚕嚕討厭這家伙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跟他打報告!而且,它只是只貓。
「呵,嚕嚕好像也不是太忠心。兩根狗尾巴草就收買到了……哈哈。」他大笑著。
我深吸一口氣——雖然很早就知道那只蠢貓沒什麼義氣可談,但——幾年的養育之恩啊,兩根狗尾巴草就抵消了嗎……我果然失敗,連自己的貓都學會背信棄義了,而且背得這麼廉價。
啪——
「干、干什麼啊?!」這次他抓的不是臉頰,而是我的整個腦袋。
「不表達一下感謝嗎?」
那雙湊近的眼楮,雖然背著陽光卻依然明亮。
我靠!被你騙還得感謝你?善意的謊言最後的結局不是應該相對無言的嗎?唔,腦袋有點痛……
「謝……」
「聲音大一點,我听不清。」他改用兩手的中指關節使勁頂我的頭。
「謝謝!謝謝你啦!」痛得我立即大吼。他滿意地松開手,整了整領帶和西服,瞬間變回一本正經的領導模樣。
也許,這個人才是真正的雙重性格。
「其實你很笨。那通電話漏洞百出吧,而且,有人會把車禍受傷的人送到私人醫院嗎?」
我頓時一怔,對哦——細想起來,那通電話打得很不負責任,既沒說情傷者情況,又沒提及傷者姓名,連需要帶多少錢都沒說……
「我怎麼會知道這里是私人醫院?!」不甘心地吼他一句。
他勾起嘴角笑,然後指了指身後,「看規模也知道了。」
我轉頭,這才發現這家醫院似乎只有這一棟樓。
「這是我同學的醫院。」
所以才能這樣串謀?
徹底敗給他——
「不管怎麼說,用這種方法還是太過分了點……」他不提還好,提起來我就有些生氣。好似白痴似的,被他耍得這麼徹底,連結果都按照他寫的劇本演——親子大團圓。
這就是他曾經說過的,當在做自認為是為對方好的事時,就要將事情全部控制在自己能掌握的範疇,連同最後的結果也要一並負責。他並不是在唱高調,因為他做到了,做給我看。
唉……忍不住嘆氣,同樣的動機和事情,到了我這兒就是「自以為是」,到了他身上就變成「運籌帷幄」了。說不氣人是假的……
「喂,讓我揍一拳吧?」我笑眯眯地看向他。
「我拒絕。」他立即說道,然後快步往前走。
「喂!不要那麼小氣啊,怎麼說你也騙了我,小揍一下就好……喂,別走那麼快……」
苞著他的步伐往前跑,陽光照亮一地落葉。撲面的風揚起我未梳理的發,亂糟糟地舞在耳邊。邢克杰的出現,隨之改變了我的世界。友情,親情,愛情,他一一給了我,讓我明白放開胸懷卸下面具是怎樣一件讓人愜意的事。
所有的感情一齊盈滿心扉,充實了曾經空無的世界。
這一刻,走在他身邊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和邢克杰交往的這兩個月,我發現了他很多變態的地方。
例如,他從來不在沒人的時候抽煙,因為他認為在毒害自己肺部的時候,至少要有陪葬品才算充分發揮了那根煙的價值;再例如,他對蔬菜水果厭惡之極,獨喜歡吃肉,據他所說,吃肉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動物在他嘴里掙扎時的快感……我真的很想知道,怎樣的成長環境才能培養出他這麼變態的個性,而且還配了這麼一張一本正經的臉。讓我覺得他簡直就是上帝惡作劇的產物。
然而,最讓我無法理解的,就是他對我肩膀上這顆腦袋的怨恨已經到了隨時都想虐待的地步。抓過臉頰、掐過嘴角、揪過耳朵、用手指關節鑽過太陽穴……第一次體會到,人的頭部神經可以這麼耐折騰,被他這麼折磨都沒能讓我哪里出問題。如果哪天我突然面部神經癱瘓,功勞絕對可以算在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