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更加驚詫,「喬姑娘,你現在生病了應該吃藥才對,怎麼惦記著吃什麼餈粑?」
「我真的很想吃,不吃比死還要難受……嬤嬤,求求你幫幫我……」她蒼白的嘴唇哆嗦著,不斷懇求。
「好好好,我這就去!」拗不過她,余嬤嬤只好點頭。
望著老婦人匆匆離去的身影,喬心喘息著,極力抑制一顆煩躁的心,逼迫自己鎮靜下來,躺回床上……
半個時辰過後,余嬤嬤回來了,不過她沒有立刻去見喬心,反而端著那碗大肚餈粑來到花園里。
花園的涼亭中,花亭風與穆展顏正在下棋,很顯然,穆展顏贏了這一局,正笑得開懷。
「亭風,還記得多年以前,你與我的那一局嗎?」穆展顏問。
「哪一局?」
「就是青旋被綁架的那天,你與我下的那一局。」
「呵呵,當然記得。」花亭風無奈苦笑。
「當時你趁著我心煩意亂時,吃了我大片白子,今天我終于得報此仇了!」
「你們兩人的棋藝不分伯仲,孰輸孰贏,端看你們當日的心情。」在一旁賞花的青旋莞爾地道。
「臣今日的確……心神不寧。」花亭風只得承認。
「我看你這段日子全然心神不寧!」穆展顏笑斥,「不是說好要讓我瞧瞧你那了不起的發明嗎?那天無故失蹤也就罷了,怎麼這事兒後來也沒下文了?」
「那部機器不知被誰毀壞,臣正在加緊修理,還要耽誤皇上在此地多住幾日了。」
「你當我逗留此地真是為了你那台機器?」穆展顏笑。
「他是為了看一場好戲!」青旋最了解丈夫心事,從旁補充。
余嬤嬤立在涼亭下,不敢打斷三人的談笑,等到他們說話的間隙,才遲疑地喚了一聲「王爺」。
花亭風這才發現有下人在場,微微一怔,「有什麼事嗎?」
「喬姑娘……病了。」
「病了?!」他立刻緊張地站起來,長袖揮動之間,差點兒掀翻整個棋盤,「什麼病?請了大夫沒有?煎了藥沒有?」
「看上去像是染了風寒,老婢已經叫廚房去煎藥了,可是……這病卻又十分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喬姑娘的心情好似十分煩躁,還叫老婢為她做一件事。」
「什麼事?」他早已步下台階,焦急的表情如火灼眉。
「王爺,您看這是什麼?」余嬤嬤遞過那碗餈粑。
「怎麼?你叫廚房做給她吃的?」
「不,這是喬姑娘自己說想吃的,而且,不是廚房做的。」
「外面買的?」
「實際上,是豐旗客棧的一位姑娘做的,喬姑娘說,那位姑娘是她的姊姊。」
「姊姊?!」
花亭風神情大駭,就連穆展顏與青旋听到「姊姊」二字,也立刻同時轉頭,四目一怔。
「王爺,您說這事兒怪不怪,那喬姑娘看樣子像是貧家孤女,她的姊姊卻通身珠光寶氣、富貴逼人,而且還有不下五個使喚的丫頭,住在咱們樂陽最好的豐旗客棧、最好的天字號上房!這餈粑也不是她那姊姊親手所做,而是另派婢女,摒退了豐旗客棧廚房中的閑雜人等,很神秘地做出來的。」
余嬤嬤眉飛色舞地述說著,這一回,花亭風卻靜靜地听,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毫不驚奇。
「王爺,您聞聞,這餈粑果然與普通的不同,有一種奇異的香味。」
「讓我瞧瞧。」
花亭風正蹙眉欲嗅,青旋卻在他身後忽然出聲,只見她驅步上前,端起碗來,仔細凝視湯水中的食物,隨後拿起銀勺淺嘗了一小口。
「這東西今後萬萬不可再給喬姑娘吃了。」她輕輕嘆息。
「為什麼?」花亭風眉一抬。
「有毒。」
「有毒?!」此語一出,四下皆驚。
「哎呀,王爺,老婢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喬姑娘的食物中下毒呀!」余嬤嬤連忙撲地喊冤。
「嬤嬤您快起來,我又不是說您下的毒。」青旋微微一笑,「這毒可不是普通的毒,想必您也是弄不到的。」
「到底是什麼毒?青旋,你快解釋解釋,別讓亭風著急了。」穆展顏開口。
「其實這種毒我也沒見過,只是在書上看過,結合喬姑娘生病的癥狀,還有這種奇異的香味,大致可以肯定喬姑娘中的是罌粟的毒。」
「罌粟?」眾人皆不解,「那是什麼?」
「是一種生長在炎熱地帶的植物,春天開花,其花色艷麗,有紅、粉紅、紫、白等多種顏色,初夏罌粟花落、結果,約半個月後果實接近完全成熟之時,用刀將罌粟果皮劃破,會滲出乳白色汁液,待乳汁流盡,果實便剩空殼,此殼可以入藥,止月復瀉、止痛,本是有益之物,然而若長期服用,卻會上癮……我估計這餈粑的鹵汁,便是罌粟殼熬煮而成。」
「上癮?」花亭風忙問︰「那上癮之人將會怎樣?」
「輕則心跳加快、痙攣、緊張、易怒、流鼻血……重則形容消瘦,焦躁難安、心生幻覺、喘息艱難,甚至……死亡。」
「那喬心她……」花亭風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她會怎樣?」
「依剛才余嬤嬤所說狀況,喬姑娘大概還沒到重癥之地,卻也病得不輕了。」青旋判斷。
「娘娘,您有法子救她嗎?」花亭風顫聲請求,「臣求娘娘一定要想法子救救她——」
「請西誠王放心,只要她從此不再吃那餈粑,便可漸漸好轉,只是當下會受點折磨,」她安慰,「我知道毒癮發作之時,可以施予針灸減輕她的苦痛,看來我隨身攜帶的銀針這下可以派上用場了。」
「真的嗎?」他喃喃地道,過份在意的結果,使得本來一雙精明的眸子此刻變得茫然。
***
「砰——」
又一聲花瓶落地的聲音,那上好的青瓷想必立刻粉身碎骨,不成原形了。
站在喬心房門外,听著這樣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花亭風心里的抽疼也是此起彼落。
心疼的,不是貴重的瓷器,而是摔瓷器的人。
「王爺……」小廝捧來器皿,在他身後戰戰兢兢地問︰「這是府里最後十個花瓶了,還要不要送到喬姑娘房里?」
「我剛才是怎麼吩咐的?」他怒喝,「花瓶摔完了,不知道再去街上買嗎?叫管家撥給你銀兩,去買一百個回來!」
「是,是。」小廝發著抖,慌慌張張的去了。
「西誠王爺好大方呀。」穆展顏在一旁微笑,「那些上好的古董花瓶,價值不知幾千幾萬兩白銀,如今全然被摔碎,王爺居然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展顏,亭風正在為喬心苦惱,你就不要取笑他了。」拉拉丈夫的袖子,青旋使了一個眼色。
「娘娘!」听到她的聲音,如汪洋中抓到一塊浮木,花亭風轉身央求,「娘娘,您再幫喬心施一次針吧!她現在這樣痛苦,我實在不忍心……」
「我已經幫她施了十日的針了,只怕她太過依賴我這針灸,反倒不好。」青旋也很無奈,「我們就再耐心地等等,讓她自己度過這一關。」
「可她現在很痛苦啊……」門內又一陣花瓶碎裂的聲音傳來,花亭風感到自己的胸口也被摔了似的。
這十日,他強忍著不見喬心,只是每日站在她的臥房門外,等候她康復的消息,然而她的痛苦、她的狂躁似乎絲毫沒有減輕,整夜聲嘶力竭地叫喊,摔碎了房中所有的東西,甚至扯下床邊簾幔,一道道撕扯,不顧十指滲出血來……
「娘娘,除了針灸以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減輕喬心的痛苦?還有嗎?」他覺得自己似乎站在一處險峻的山崖之下,再多一刻這樣的等待,山石便會崩塌下來,將他粉身碎骨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