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司徒伯伯的……女……」關軒雅不太確定的喃道。
「沒錯,我是他的女兒。」司徒芍藥知道他想說什麼,很干脆地道出真相,反正早晚都會知道的。
「呃……」關軒雅面頰一熱,本能地松開手掌。「失、失禮了。」
「不用太在意,你又不是故意的。」司徒芍藥見他露出靦的神情,害她也跟著不自在起來,連忙換個話題。「剛剛看你好像在作惡夢,所以才想叫醒你,是作了什麼可怕的夢?」
必軒雅挪動身子,好坐起身來說話。
「我已經忘了,或許是因為頭一回出遠門,心里有些不安所造成的。」他三言兩語的帶過。
「是這樣嗎?」司徒芍藥沒有追問下去,走到桌案旁倒了杯熱開水過來。「听白術說你找我?」
「謝謝。」關軒雅接過茶杯,听她這麼問,心想如果事先就知道「他」其實是「她」,絕對會保持距離,就連像這樣單獨面對面說話都是不合宜的。「沒事,只是想跟你道聲謝罷了。」畢竟男女有別,是無法做朋友的,更何況他也不想和對方過于接近,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司徒芍藥瞪著斜倚在床頭的年輕男子半晌,然後兩手環胸,跟他把話說白了。「咱們剛剛在馬車上的時候,你說起話來還比較老實,這會兒知道我是個女的,就變得有所保留,一點都不坦白。」
「不是這樣的……」他試圖辯解,卻也明白對方說得沒錯,因為自己不習慣跟人吐露心事,即便是親手足也一樣,而在馬車上,因為光線昏暗,加上以為「他」是男的,一時沒有防備,才會道出心里話。
「因為你顧慮到我是個姑娘家,像這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要是傳揚出去,擔心會有人說閑話對不對?」司徒芍藥自然猜得到他的用意。「是你想太多了,我爹交代我要好好招呼你,他都不擔心,你有什麼好顧慮的。」
「話不是這麼說……」關軒雅還是認為不妥。
「更何況根本沒人當我是個姑娘家,連我爹都快以為自己有兩個兒子,所以也不會有什麼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的。」司徒芍藥故作輕松地說,雖然嘴里說不在意,但是偶爾還是會有些失落感。
「就算你穿上了男裝,也不可能當你是男子。」關軒雅不解地說。
司徒芍藥大方地在床沿坐下。「還不是因為我的聲音……小時候每個見到我的長輩都會露出同情和惋惜的眼神,然後模模我的頭說,明明生得這般可愛,為什麼聲音如此粗嗄難听,將來長大怎麼找個好婆家,听得我的耳朵都快要長繭了,干脆換上男人的衣裳,之後不認識的人都當我是個男的,也就不再用那種可憐的眼光看我,久而久之便不想換回來了。」這世間對女子總是過于嚴苛,對男子反倒諸多的縱容,真的很不公平。
「你的聲音……應該不是天生的才對。」關軒雅不禁心有戚戚焉,因為他何嘗不是同樣討厭別人用憐憫的眼神來看待自己。
「當然不是,這是在我七歲那一年,因為听我爹說了神農氏嘗百草的故事之後,決定要效法他的精神,就跑到百安堂,每一種藥材都偷偷拿出來嘗嘗看,結果……差點把自己給毒死。」
說到這里,司徒芍藥忍不住大笑,似乎把這件事當作笑話來看,並沒有在心中留下任何陰影。
「還好最後被救活了,卻也在催吐當中傷了喉嚨,聲音就變成這樣了,不過我倒是一點都不後悔干出這種蠢事,因為讓我更想要學會如何分辨藥材,現在連我爹都夸我比咱們藥鋪里的伙計還要厲害,上千種的藥材,我都能分得出來,也叫對名字。」
必軒雅因她的樂觀態度而笑彎了眼,即便氣色不好,但天生俊美的五官也因這抹笑意而更加迷人。
「咳。」司徒芍藥險些又被他的「美色」給迷住了,心想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不該生得這般好看才對。「總而言之,你就跟其它人一樣,直接叫我芍藥,當我是個男的就好了。」她豪氣地說。
「芍藥?」原來這是她的閨名。
司徒芍藥用力頷首。「你難得出一趟遠門,有空的話我會帶你到處走一走,咱們京師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所以不必太過拘謹。」
「可是……」關軒雅為難地說。
「你就不要學那些讀書人,滿腦子迂腐淺陋的想法,咱們就趁這機會交個朋友,下回換我上杭州玩,你可得要好好招待我。」司徒芍藥有些半強迫,不容許對方說個不字。
喀!喀!
必軒雅才要開口說話,房門就被人輕敲了兩聲,接著小廝便端著剛煎好的湯藥進來。
「那我先出去了,晚一點我爹會來看你。」說完,司徒芍藥便旋身往外走。
必軒雅看著房門片刻,才慢慢地收回視線。
明明知道司徒芍藥是個姑娘,要如何當她是男子?關軒雅在心中嘆了口氣,加上他也不想和任何一個女子扯上關系,除了擔心壞了人家閨女的名節,也因為自己連想要負責,只怕都沒有資格。
不過最重要的是他無法否認欣賞司徒芍藥的性子,即便才剛認識,但是她不會用看待病人的方式來對待他,關軒雅一直以來最希望別人這樣對待自己,而且她有話直說,生性又開朗,和她相處起來十分愉快,忍不住要想,如果司徒芍藥是個男子,兩人一定可以結為莫逆之交,但……偏偏她是個女子。
第2章(1)
當晚戌時——
「關家二少爺都安頓好了?」雖然即將過六十大壽,司徒仁卻是保養有方,只有兩鬢多了幾綹白發,身子更是硬朗得很,外表看起來就像是只有四十來歲,不見一絲老態。
愛里的奴才點了下頭。「老爺,都安頓好了。」
才剛進家門的司徒仁頷了下首。「我這就去看看他。」
「老爺,讓關家二少爺住在咱們府里真的好嗎?」年約五旬的司徒夫人樣貌端莊美麗,平日行善不落人後,此時卻對關家的做法頗有微詞。「關家的人想親自來幫老爺祝壽是好事,不過為什麼要讓二少爺來,萬一……」
「不準胡說!」司徒仁低斥。
「我也不希望有那種事發生……」司徒夫人嘆了口氣。「咱們也知道‘杭州關家’這位二少爺打小身子差,平日都不出門,再過幾天老爺就要過六十大壽了,我是擔心會有晦氣……」只要是人都會有私心的,不能全怪她會這麼想。
「什麼晦氣?你這是婦人之見!」司徒仁又是一陣斥責。「就是因為知道軒雅那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卻願意大老遠的來為我祝壽,這份心意比什麼都還要重要,我歡迎都來不及,才非要把他留在咱們府里作客,你可別在他面前亂說話。」
司徒夫人被夫婿這麼訓誡,也不敢再多說下去。
「爹!」司徒芍藥听說父親回府了,于是過來找他。
見到最小的女兒進門,司徒仁贊許地說︰「關家二少爺這件事你辦得很好,爹就知道交給你沒錯。」
「那是當然了。」得到父親的夸獎,就是給司徒芍藥最大的鼓勵。「我也派了個人去關家三少爺那兒,讓他知道二少爺住在咱們家的事,免得他接不到人,以為出事了。」
「很好!很好!」司徒仁拍著小女兒的肩,笑得合不攏嘴。
「老爺還真把芍藥當成兒子看待了,她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家,讓她穿上男人的衣裳,整天待在藥鋪里拋頭露面也就算了,這會兒還要她負責招呼關家二少爺,要是傳了出去,將來怎麼嫁人?」雖然青黛和芍藥這對姊妹是側室所生,並不是她的親生骨肉,不過司徒夫人憐她們一出生就沒了親娘,于是打從襁褓開始就一點一滴的帶大,早就視如己出,自然關心她們的終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