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雋也跟在她後頭跨出門坎,瞅見曇月已經消失在轉角,這才露出一抹苦笑。
「雖然希望能把她氣走,免得將來連累到她,但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她必定恨死我,說不定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好幾次李雋想要追上去跟曇月解釋他是逼不得已,只是做做樣子給太子詹事看罷了,但最後還是忍下來,因為還不到說出真相的時候。
這樣的日子還要忍耐多久?
李雋隨興的往石階上一躺,因為陽光太刺眼,于是將右手手肘橫在額頭上。他心里盤想著,若師出無名,就是造反;若要用正義之軍來加以討伐,就得眼睜睜看老百姓到了「凍無衣、饑無食」的地步,教他情何以堪。
其實他並不是非奪嫡不可,若李晨能當個賢德的太子,處處為百姓著想,將來登基之後必可再創大唐另一盛世,那麼他寧可一輩子當個沒用的秦王,拋棄兩位兄長的死所引起的仇恨,甘心輔佐李晨,可惜事實正好相反。
李雋自然看得出身為太子的李晨已經急了,急著登上皇位,急著執掌天下,當了將近三十年的太子已經無法滿足。
案皇若真將皇位交給心胸狹隘、自私殘忍的李晨,不只非百姓之福,更可能斷送大唐江山,那知奪嫡是勢在必行的事,若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命運,那麼他告訴自己,他不會逃避。
第3章
當天夜里,曇月听著外頭的蟬鳴,翻來覆去的,不知怎麼就是睡不著,想到白天的事,還是很生氣,指月復不由自主地輕觸自己的唇瓣,旋即又用手背用力抹了幾下,想要消除遺留在上頭的感覺。
曇月翻坐起身,抱住膝蓋,又羞又憤地喃道:「他究竟當我是什麼了?居然這樣……對我……」
難道我真的看錯人,秦王真的只是一個貪杯之徒?
曇月不禁自我懷疑,想著到底要不要繼續,還是干脆放棄他算了,越想心越煩,她只好先起來看書,這時卻听到隔壁房有人走動的聲音。
「銀杏!」曇月走出自己的房間,見隔壁點了燭火,便過去敲門。「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她先前有來找過銀杏,卻沒人應門。里頭的銀杏過了許久才開門,讓曇月進到屋內。「因為太子舉辦宴席,招待不少大臣,尚食要我多關幾壇酒過去,後來就被留下來幫忙……」
「原來是這樣。」曇月听說太子時常宴請文武百官,目的是藉以拉攏,好讓他們能效忠自己,那卻是她最不齒的行為。她眼角不經意地瞥見銀杏豐滿的束胸上頭有個紅紅的痕跡,雖然範圍不大,可是襯在白潤的肌膚上卻是相當顯眼。「咦?那是被蚊子咬的嗎?要不要上點藥?」
銀杏低頭一看,臉蛋倏紅,連忙用披帛遮住,慶幸曇月還不懂男女之事,所以沒發現異樣,更不知道今晚她已經成了太子的人了,能被太子看上,是銀杏這輩子最夢寐以求的事。「我待會兒自己上藥就好……你怎麼還沒睡?」
「只是在想些事情。」
「你哪有那麼多事情好想,都是自尋煩惱。」銀杏與她共事兩年,多少也了解曇月凡事想太多的個性。「對了,曇月,你會擊鞠嗎?」
曇月接過銀杏遞來的茶水。「擊鞠?會是會,為什麼問這個?」
「我听說這個月三十,太子要在麟德殿舉辦一場擊鞠比賽,據我所知,皇上年輕時也是擊鞠高手,所以太子想讓皇上跟大家一起下場比賽,好好玩個痛快。」銀杏有些懊惱對這項活動不太在行,無法在太子面前表現一番,所以想跟曇月討教,臨時抱一下佛腳。
「你是說這個月三十?我怎麼沒听說呢?」
「呃,其實……我也是晚上才知道的。」銀杏說得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讓曇月知道是從太子那兒听來的。「曇月,你可要教我。」
「當然沒問題。」喝過了茶,曇月便回房去了。
擊鞠比賽……那麼還只剩下十天,曇月在心里算著日子,如果秦王也能參加的話,也不失是個展現能力的好機會,若能贏得勝利,至少能讓眾人對他的印象稍稍改觀,可是……當她又想到李雋對自己做的事,依舊一肚子的火,還在考慮要不要再去承慶殿。
曇月就這麼輾轉反側一夜,知道天將亮才稍稍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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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拖到了翌日未時,曇月才決定再去一趟承慶殿,做事要有頭有尾,至少再給李雋最後一次機會,于是趁著大家都在忙碌的當口,因為皇上又在麟德殿大宴朝臣,飲酒作樂,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是否有待在房里反省。
待曇月來到承慶殿,快走到李雋的寢房時,就見到高大的背影坐在門外的石階上,于是躡手躡腳地躲在廊柱後頭,想看看他在忙些什麼。
曇月探頭看了李雋一眼,就見他聚精會神的用刀子將兩塊木頭刻成人形,從衣著上還可以大略分出是男是女。
「終于刻好了……」李雋放下手上的刀子,很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杰作,然後動了動拿在左手上的男木偶,跟著自問自答。「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氣我昨天親你的事,所以今天才不來?」
接著李雋又動了動右手上的女木偶,模仿著曇月的口吻問︰「難道我不該生氣?今日換作是你又會怎麼做?」
「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氣。」男木偶猛朝她鞠躬,萬分誠懇地說。
曇月見到這一幕,差點笑了起來,連忙捂住唇,繼續看下去。
听了,女木偶把頭一撇,學著曇月的口氣說︰「人必先自侮而後人侮之,秦王這麼不懂得尊重我,就是在侮辱你自己,讓自己變成了一個無恥小人。」
「對不起……雖然我是真的很想親你、抱你,但並不想那麼粗魯的……」男木偶試圖解釋,但偏偏是有苦難言。「只是太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肯這麼為我著想,所以我很害怕你再也不會理我……曇月,我只是情不自禁,真的不是存心要惹你生氣,請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躲在廊柱後頭偷看的曇月,拿下捂住紅唇的小手,靜靜听著李雋說出心底話,如果說第一次的心動是因為看到李雋跳「蘭陵王入陣曲」,那種感覺跟現在的心情比起來還不夠真切深刻,而這一刻的心動才是真實的,真正將李雋看成一個男人,一個孤獨,又想得到關愛的男人。
這一刻,曇月不禁眼淚微熱,一顆心跟著絞緊,想要對他更好,讓他成為受人景仰的秦王。
「你連自己都不尊重,要別人怎麼對你好?」女木偶的氣似乎還沒消。
「我知道,不管你要怎麼打我都好,只要你別再生我的氣就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說完,李雋就用女木偶去打男木偶。
「我錯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男木偶不停發出哀叫求饒聲。
曇月看到這里,噗嗤一笑,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笑得停不下來。
听得笑聲,李雋循聲找到了曇月,一臉驚喜地站起來。「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這都是你自己刻的?」曇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從廊柱後面出來,拿走李雋手中的那尊女木偶,居然連五官都有,還真的刻得很像自己,可見得花了不少心血,這些都讓她不禁動容。
「從小我就沒有玩伴,所以經常刻一些木偶,然後跟它們說話,不過已經很多年沒有玩這種小孩子的游戲了。」李雋有些靦眺地把女木偶又拿回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幼稚的這一面。「你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