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听你的。」
「多謝皇上。」他總算撿回一條命。
「咳、咳。」皇上喝了口熱茶,潤了潤喉。「有任何需要盡避提出來,朕都會讓人去辦的。」
「皇上……」區明海又屈膝跪下。「太平坊的大火已經過了兩個月,原本朝廷允諾要舊地重建,可是遲至今日都沒有消息,原本住在里頭的人,有的失去親人,有的也受了傷,心情十分沮喪,已經開始生病,甚至自殺,草民希望能讓他們早點回到自己的家中,重新開始,懇請催促相關人等,盡快動工。」他最擔心的就是出現創傷後壓力癥候群,在這個世界可沒有心理治療師,能做的真的不多。
聞言,皇上不禁動容。「你不為自己,想的都是別人,朕豈有不準的道理。」
「多謝皇上恩典!」
待區明海踏出寢宮,才用力地吸了口氣,這時才曉得害怕,要是有個閃失,可是會連累紀府和六安堂的。
「以後還是離皇宮遠一點,再多來幾次,真的會嚇死人的……」他只想當個普通大夫。
「區明海!」一道傲慢的稚氣嗓音出現在身後。
他轉過身去。「太子有何吩咐?」
「你方才做得很好。」太子難得贊揚。
「草民听不太懂。」區明海一臉不解。
「若你跟那些太醫一樣,只會專挑好話來說,這會兒已經被關進天牢,等候處斬了。」太子一臉「你千萬不要懷疑」的表情。「或許就因為你並不是這里的人,所以才不怕死。」
「草民當然怕死,但是醫者的責任讓我必須對病人說實話,無法欺瞞皇上。」區明海說出心中的掙扎。
太子嗤笑一聲。「不知該說你天真,還是運氣好?至于你的來歷,我也跟太醫署丞說過了,你是來自于一個鮮少人听聞的異族,如今族人所剩無幾,而且各分東西,不需要再追查下去,父皇那兒也是這麼說的。」
「多謝太子。」這樣就解決是最好了。
「區明海,你可是欠了我一個很大的人情。」太子冷笑地說。
他睇著眼前這個生在帝王家,而被迫急速長大的少年,忍不住心生憐惜。「太子真不像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在原本居住的那個世界,這個年紀還是相當依賴父母,而且單純,也不太懂事。」
「要得到皇位,可不能單純不懂事,那會死得很慘的,區明海,你想在這里好好地過日子,最好也要懂得謹言慎行。」
語畢,太子不再多言,轉身就要離去了。
區明海差點忘了。「太子請留步!」
「還有事?」
「太子這段日子的身體狀況好多了嗎?半夜還會不會喘不過氣來?或者依舊繼續喝參茶?」區明海想起上次幫他問診,都過了這麼久,總要追蹤病情,才能對癥下藥。
太子先是一怔,看著他許久,戒心不再那麼重了。
「好多了,多謝區大夫。」這聲大夫也是對區明海的認可。
望著太子離去的身影,腰背挺得直直的,似乎不能有一刻的松懈,區明海真的很慶幸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半個月後,雪連下了好幾天。
冬葵睡到將近午時才醒來,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人在了,想起最近相公嘗試著要幫幾位遭到嚴重燒燙傷的患者做植皮手術,翁婿倆每天都在討論可行性,她也很希望能夠成功。
當她要翻身下床時,一陣天昏地暗,不得不又跌坐回去,接著用手捂住嘴巴,克制著惡心反胃的不適感。
「莫非生病了?」冬葵心里這麼想著。
她從小身子就調養得好,不曾這麼難受過,于是幫自己把了下脈,畢竟經驗不足,只學了個粗略,一些細微的脈象,很難分辨清楚,便回想最近發生的事,是否因為太忙而有所疏忽。
啊!憋水似乎已經有兩個月沒來了……
「是……有喜了嗎?」冬葵喜上眉梢地喃道。
這時,房門被人推開了。
區明海端著剛沏好的熱茶進來,呼出一團白煙,才笑嘻嘻地問︰「誰有喜了?該不會是小菊情竇初開,想要嫁人了?」
「才不是。」她噴笑一聲。「怎麼會想到她身上去呢?」
他低笑幾聲。「還是岳父決定續弦?」
「別胡說!」
「不然是什麼?」區明海將熱茶遞給她,暖暖手心也好。
冬葵笑得有些神秘。「相公,你現在就去跟我爹說,我身子不太舒服,請他過來幫我把個脈。」
「哪里不舒服?」他緊張地探了下妻子的額頭。「體溫好像有點高……喉嚨會痛嗎?這幾天你的食欲不太好,早上也都起不來,又容易疲倦……還有胸部也比平常膨脹,你還跟我說有些剌痛……」
還沒說完,身為醫師的區明海瞪著她看,似乎猜到原因了。
「我想應該是沒錯。」她紅著臉蛋。
「我怎麼沒想到呢?」區明海真想敲自己的頭。
「因為這兩個多月來,連休息的時間都不夠了,根本想不到其他的事,就連我自己也沒注意到……」冬葵拉著他的手。「只要咱們有了孩子,老天爺應該不會狠下心來把你送回去,不會拆散你們父子。」
「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能像你說的這樣。」他們已經好久沒有談論這件事,那也是兩人心中最大的隱憂。
「一定是這樣的。」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她和尚未出生的孩子都不能失去這個男人。
他摟著冬葵的肩頭,一同跟上天祈求,如果孩子的到來能成為契機,能夠永遠留在這里,此生便再無遺憾了。
餅沒多久,紀大夫匆匆忙忙地被請了過來,經過診脈,確認真的有喜,而且有兩個多月了,讓夫妻倆暫時拋去憂慮,全心全意地迎接新生命到來。
而隨著冬葵的肚子愈來愈大,冬天過去了,接著天氣轉暖,漸有春雷,太平坊的重建工作也正在加緊趕工。
區明海和岳父依舊是兩頭忙,幸好那些遭到火吻的重傷患者也在迅速康復中,對于翁婿倆不辭辛勞地為他們換藥,以及付出比別人還多的關懷,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一直到了立夏,所有人的生活才回到原本的步調。
立夏過後的一個多月。
挺著已經八個月大的圓月復,冬葵沒有閑著,除了勤看醫書,還是到醫館幫忙,並且擔任手術時的助手,因為底子打得好,除了初期的不適,接下來幾個月能吃能睡,人也圓潤多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她站在房外的廊下,仰頭欣賞地說。
小菊特地將廊下的幾盞燈籠點亮,以免光線太暗,主子一個不小心沒走好,動了胎氣。「大姑娘還是快進屋里,這麼大的肚子,可不能有半點閃失。」
「你比我爹和相公還要緊張。」冬葵失笑地說。
「這是大姑娘的頭胎,當然要小心點了……」
冬葵知曉丫鬟是關心過度,也就不再取笑了。「相公還在忙嗎?」
「好像有病人再過數日要動手術,所以跟老爺在商量先幫對方開個藥方子,調養好身子,以免過于虛弱,會撐不過去。」小菊說。
「這麼說也有道理。」她頷了下螓首,也記在心里。「你去廚房把飯菜再重新熱過,待會兒相公回房,正好可以吃。」
「可是大姑娘一個人……」
「我就站在這兒賞月,不會有事的。」冬葵保證地說。
小菊只好點頭走了。
凝望著格外明亮,宛如大圓盤似的月亮,她不禁想著以前似乎都沒注意到,于是盯著它直瞧。
「娘子!」區明海不需再提燈籠,對地形已經相當熟悉,才要穿過小院子,就見妻子一個人站在廊下,于是出聲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