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說,表姊沒死?」
他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只能從頭開始說起。
「我接到信,匆匆趕回府里的時候,棺材里的尸體已經腐爛不堪,根本看不出那是不是蕭瑀……」劉銨敘述和蕭瑀的約定,沒有半點隱瞞,連自己寫休書、被下藥的過程都仔細交代。
「……母親說,蕭瑀當天就回屋收拾銀票、契書,她非常氣憤,連看都不肯多看蕭瑀一眼,又怎會管她什麼時候出門?要不是尸體在幾天後從池塘里浮上來,誰會知道蕭瑀死了?
「我根本不相信母親的說法,經過藥的事,蕭瑀不可能再留下,何況她已經拿到休書,而蕭瑀食堂離劉府不遠,她怎麼都沒道理會死在府里的池塘。
「我思來想去,只能找出一個理由——那是她想避開母親糾纏的法子。
「多年來,我始終存著一絲僥幸,我命人四處尋訪她、盯著她的鋪子,我沒對外宣告蕭瑀的死訊,我認為只要她沒死,早晚她會拿著休書去官府注銷婚事,可是我等了很多年,始終沒等到……」他垂下頭,聲音越發低沉。
彼綺年嘆息,原來這才是李婉娘冒充蕭瑀的真正原因。
不應該再給他希望的,顧綺年正色,凝聲說︰「劉公子,表姊確實死了。」
「你怎麼知道?」
「五年前三月初五的深夜……」她娓娓道來自己的遭遇,從她被關進柴房之後開始,到李婉娘將她推入池塘,溺斃她做結束。
劉銨震驚,真相怎麼會是這樣?
「誰告訴你的?你怎麼會知道?」
「記得彩杏嗎?她被你母親趕出劉府,但為了營救表姊,她又偷偷回去,她沒有鑰匙,打不開鎖頭,只能給表姊送水遞饅頭,告訴表姊外面的狀況。
「她在暗處目睹所有過程,她以為李婉娘被表姊說眼,願意放表姊出府,沒想到竟會看見李婉娘推表姊下水的那一幕。她太膽小,被嚇得腿軟,身子無法動彈,也幸好她沒沖出去,否則劉府的池塘會多了一條冤魂。
「她照著表姊先前的指示,到京城找到我,她沒有錢,路上幾度遇險,這一路一走多年,直到去年她終于進京,這才找到我,告訴我所有的經過。」
「怎麼可能?」劉銨喃喃自問。
「想不到是嗎?你那位溫柔恬靜、楚楚動人的表妹,怎麼會下如此狠手?呵呵,真蠢啊,你真以為李婉娘柔順溫婉、賢良大度?真以為她與表姊和樂相處?
「錯,表姊只是不願意把精力浪費在後宅斗爭上,她一心積攢實力,為離開劉家做準備,她無視李婉娘,把她的諸多手段當成跳梁小丑,沒想到,終是瞧輕了李婉娘想當正妻,更想留下表姊嫁妝的野心。」
淡淡一笑,顧綺年揚眉問︰「現在劉大人已經清楚來龍去脈,你打算如何處置李婉娘?」話丟下,她定眼望他,一眨不眨。
劉銨像打了場敗仗似的,垂頭喪氣。
是,他想起來了,想起婉娘經常在深夜的池塘邊燒紙祭奠,想起她幾次想要置新宅子搬出去,是因為心虛恐懼?
「放心,我會給蕭瑀一個交代,不會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話落,他轉身離開鋪子。
看著他的背影,顧綺年很高興,即使他不再憨厚卻依舊正直,寧王和靖王與他為伍不會吃虧。
彼綺年笑開,淡淡的笑意從眼底擴散。
第十五章發現真相(2)
這里是寧王府正廳,可當堂正坐的卻是衛翔儇,門外侍衛十數人,有人守在門口,有人擋下喧鬧不已的丫頭婆子。
太囂張?沒錯,衛翔儇就是要一路囂張到底,還要囂張到皇上跟前。
冷冷的白玉地板上,跪著幾個受傷的黑衣人,他們身上負著重重枷鎖,一個個垂頭喪氣,頹唐萎靡。
正廳兩旁有二十幾名老老少少立著,雙手縛在身後,身上顫抖不停,他們臉上滿布驚恐,望著跪在地上的親人,有人忍不住淚流滿面,只是迫于靖王的威勢不敢號哭出聲。
「都看清楚了?你們可以選擇說出真相,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也可以選擇對主子效忠,讓自己和親人、家族,因為你們錯誤的決定而滅絕。」
衛翔儇說話的速度緩慢,不帶一絲溫度,掃過眾人的目光中隱含著冷冽。
衛翔儇佔盡重生先機,預知葛氏一族將會做的每件事,五年來他每每搶先一步,暗中布置,以至于葛氏一族屢次功敗垂成、鎩羽飲恨。
最有趣的是,他們甚至搞不清楚背後是誰在與之作對。
他和大哥衛翔祺一點一點翦除葛氏一族羽翼,滅其勢力,相較起前世,現在的葛氏一族遠遠不及前世,他還曾經樂觀猜想,這樣的葛氏一族斷無造反的可能了吧。
沒想到天底下的蠢貨不少,大還丹事件尚未摘干淨呢。
今日,與上輩子相同的八月初三,與上輩子相同的皇帝召喚,與上輩子相同的東安大街上,葛皇後動用宮廷侍衛,刺殺衛翔祺。
幸好他有備無患,充分布置,否則……
前世的今日,大哥所受的傷讓他足足半年無法下床,導致寧王妃文珈玥能夠順利地在大哥湯藥中動手腳,更因為大哥無法下床,皇上不得不偏倚葛氏一族,等大哥重返朝堂時,已無立足之處。
今生,情勢迥然不同。
衛翔廷染上天花,雖然治愈,但太醫說了,他臉上的麻子終生不會退。
原本的風流俊俏變得丑陋可怖,本就陰晴不定的個性更加暴戾凶殘,這些日子甚至傳出虐死宮女、內侍數人的消息。
皇帝不喜,數度斥責,且謠言甚囂塵上,都說皇帝有意立太子,所以葛皇後按捺不住了?
梆氏一族頻頻鬧出事故,葛從悠那樁破爛事,換上別人肯定要株連九族,偏偏皇上親手置,以至于葛氏一族屢次功敗垂成、鎩羽飲恨。
替葛家人止血,而大還丹一事是他的疏忽,沒注意到大理寺里還有葛興儒的人。
于是認罪書都呈到皇帝跟前了,神醫竟臨時翻供,寫下千字血書後在獄中投自盡。
那張血書狠狠倒打衛翔儇一耙,層面從「毒害皇帝」轉為「奪嫡之爭」,把事情變成「神醫誤人」,而靖王為打擊政敵嚴刑逼供,栽贓誣陷。
衛翔儇不得不自清,找來一堆人證明自己並無栽贓誣陷。
那陣子忙得足不點地,好不容易挽回一些局面,皇帝既不相信葛興儒,也不完全相信自己。
皇帝總念著葛家的從龍之功,屢屢抓小放大,以至于五年來,衛翔儇、衛翔祺運籌帷幄,幾乎把葛氏的枝枝葉葉全給翦除,主干卻依舊挺立昂然。
這樣的葛氏一族,再給他們一點時間,肯定又會很快長出繁茂枝葉。
皇帝性格念舊,這種性格在太平盛世會被百姓贊揚一句仁德寬厚,可若是生在亂世,當斷不斷的性情定會替朝堂埋下禍源。
所以……皇帝不砍,那就他們來動這一刀!
守在門口的衛六轉身,對主子一點頭,衛翔儇示意,讓侍衛把所有的人都帶下去,在眼角余光瞄見一道明黃色身影時他才開口——
「本王著實不明白,身為宮廷侍衛,吃的是朝廷俸祿,理該為皇上、為朝廷盡忠,怎能干下這種不忠不義、背主忘義的事?」
冷厲目光掃過,恍如一陣寒風掠過,凍得滿屋子人一陣驚寒。
衛翔價停過數息,方又開口,「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是誰下令讓你們狙殺寧王?」
家人的性命捏在靖王手里,這會兒誰敢說半句謊話?自己死就死了,豈能連累親人?于是一人一句,把葛皇後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