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的債主 第3頁

而且,在夢中,他可以感覺得出來那女人很愛他。

然後,千篇一律的,她總是會在夢里死去,死在血泊當中,他則隨之從夢里驚醒。

心絞痛,便是伴隨夢醒而來,每回發作皆是因為如此,從無例外。

當然他不可能向別人明說這種事。第一,夢里的情節其實一直都很模糊,斷斷續續的,如果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如何能對別人說明?

其次,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既像神經病、又像迷信者。尤其他身為政治人物,不能讓對手拿他的身心瑕疵來作為搞垮他的把柄……

「沐先生?」察覺他久久毫無動靜,女人忍不住出聲試探。

他回過神來,驚覺自己竟盯著別人的臉看得恍神,他微微倒抽了一口氣,抹抹臉,道︰「這樣吧,你先等我個幾分鐘,我得沖個澡。」

「沒問題,那我就……」

「還有,請別用‘您’這個尊稱,不需要。」听久了怪不舒服的,感覺好像家里多了個女佣。

說完,他轉身,正打算走向臥室的時候——

「對了、沐先生,如果您不……咳,我是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先到你的臥室里去做一些準備嗎?」

他考慮了下。「不會。」其實是會的,只是他暗忖,橫豎不過就是忍耐個這麼一次,他可以假裝無所謂。

「另外,因為我是第一次來,不了解環境和動線,不知道能不能請剛才那位先生幫我準備個一盆大約四十五度的熱水、一盆冷水,以及兩條毛巾?」

還真是有夠麻煩,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心軟,「我知道了,我會請他協助。還有呢?你還需要什麼?」

「就這樣了。」

「我問的是你本身的需要。像是一杯水、一杯茶,或是……我不知道,」他聳聳肩,想不出其他選項,「總不能問你要不要看雜志吧?」

女人被他逗笑了。「不用,謝謝。」她搖搖頭,「我坐著等候就好。」

「……那好吧,我一會兒就過來。」

交代完畢,他轉身離開了客廳,留下女人獨坐在那兒,任由近乎失控的回憶,在腦袋里跌宕翻騰……

他沒什麼改變,即使輪回了幾世,仍是這個樣子。

他的心性冷漠,卻不吝嗇適時表達善意;他可以仁慈,卻也能夠比誰都還要來得殘忍。

這個男人的存在,是一種極致的、近乎于邪惡的矛盾。

他以王者的柔情來喂養獵物,卻能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不惜將他曾經置于掌心里的珍寶,活活作為血祭的供品……

是的,她記得,記得清清楚楚,那段不堪的記憶,她永遠都忘不掉、即使想忘也忘不了。

思緒至此,她那雙交疊于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他的臥室是附設衛浴的那種套房。

她怔怔地坐在床邊,盯著那盆管家替她盛來的熱水、听著浴室里的嘩啦嘩啦聲發愣,直到水聲驟然靜下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

只不過,當那扇門「喀」的一聲解了鎖、被人由里頭推了開來的時候,她傻住了。

他的身上僅有一條浴巾系在下半身,澈底展露上半身的完美肌理。

她嚇了一跳,沒料到這男人居然就這麼一絲不掛地跑出來……呃,也不能說人家一絲不掛,至少該遮的都遮住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其實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吧?

在他眼中,她只是個看不見的女人,既然都看不見了,他身上穿了什麼衣服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

「現在呢?」他問。

「咳咳、」她清清嗓子,好擔心那條浴巾會突然掉下來,「那麼,請沐先生平躺在床上,我想先從腳部開始。」

「……腳?」他皺了眉。

「是的,腳部的紓壓也是非常重要的療程。」

他听了,靜了一會兒,最後任由著她。

「好吧,隨便你。」他才不相信在腳上捏幾下、模幾把,就能輕松解決他的睡眠障礙。

于是,他從衣櫃里隨便拿了件浴袍套上,然後躺上床,挪了個舒服的姿勢,道︰「所以接下來是要進行那個……叫什麼來著?腳底按摩?」

她知道那是一句嘲諷,卻不以為意。「沐先生,請你閉目養神、放松心情,別再想一些有的沒的。」

「有的沒的?這話是什麼意……」

突然,她的雙手握住了他的腳掌,在穴道上用力一按。

「嗚啊——」

多麼刺耳的慘叫啊。她听了,心情大好,還不忘故作無辜,「哎呀,我太用力了嗎?抱歉抱歉,這個點會痛,代表沐先生的腎不好,要好好注意飲食。」

他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著她,「我說過了吧,我拒絕穴位治療。」

「啊、對欸,我忘記了,真是不好意思。」她掩嘴偷笑。

「……」這該死的臭女人,才對她產生一點點的憐憫之心,她就爬到他頭上來了是嗎?嘖,老虎不發威,當他是病貓啊?

「你听著,」他的唇角揚起了一抹笑意,道︰「今天我是看在萬醫師的面子上才會允許你來這里‘表現’;可是呢,如果你今天無法讓我睡得沉穩,那麼……很抱歉,今天是你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得夠清楚了吧?

聞言,女人面不改色,仍是掛著那抹好看的微笑,「這個沐先生請放心,我最不擅長的事情就是讓別人失望了。」

他听了,唇一勾,低笑了聲。這女人看起來溫順、柔和,卻又高傲得近乎于囂張。

可是,很怪妙的,他居然不討厭。

他知道這女人對他沒有什麼好感,就算是傻子也隱約感覺得出來;然而,他卻無法對她投射出對等的敵意。

是因為同情她的遭遇,所以縱容她嗎?

不,比她更值得同情的人比比皆是,這實在沒有道理。想著想著,他不自覺地閉上雙目,意識也隨之漸漸飄遠……

一個小時之後,他閉著眼,睡著了,就在她的巧手按摩之下。

女人忍不住暗嗤了聲。什麼嘛,明明不久前還一副不屑的模樣,現在還不是乖乖躺著睡?哼。

她冷笑了聲,低下頭來,將耳朵貼近男人的鼻尖,聆听著他平穩、規律、緩慢的吐息。

很好,听這頻率,他應該短時間內不會清醒了。

她這才放心地摘下那支大墨鏡,露出了她那雙帶點藍紫色的眼眸。

並非真如名片上的「莫桑」,事實上,她的本名叫「墨殤」;而且,她非但沒瞎,左右兩眼的視力還好得很。

無聲無息的,她坐在床邊,凝視著他的睡顏。

在這樣的近距離下,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妖丹就在他的體內、那規律起伏的胸膛里……

明明是屬于她的東西,她卻拿不回來。

傻呀!還不是只能怪她自己傻?為了一個男人,她拱手奉獻了自己修煉千年的妖丹;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顧,只為了害怕男人傷了一絲一毫。

但是,瞧瞧她,得到了什麼下場?

她冷笑了聲,不禁想像,倘若今日她還有所謂的感情,那麼,此刻她的感受會是什麼?

是依舊眷戀如昔,愛他愛得彷佛丟了魂?還是怨恨他曾經那般狠心,氣得一掌打死他?

泵且不論能不能取得了他的性命,她都寧願自己的反應會是後者。

她怎麼可能還愛他?遭受過那樣殘忍的背叛,沒有人還能繼續愛著對方,就連傻子都不能。

半晌,她輕吁了口氣,站了起來,在天亮之前離開了他的住處,一樓有輛車子來接她。

為了避免警衛起疑心,她還不忘戴回那副墨鏡,手持著導盲手杖,慢吞吞地走出了社區大門。

「媽呀,折騰死我了!」上了車之後,她摘下墨鏡,一副解月兌的模樣。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裝瞎要裝得像也是一件很累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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